元旦夜燕京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燕京城都被笼罩在白雪皑皑之中。
霜前寒,雪后冷。
街上上班的人几乎看不到,但出来玩的人不少。
林为民的雅马哈125慢悠悠的行驶在路上,冷风刮过脸颊,灌进脖子里,很抖擞,但林老师心头一片火热。
从今天开始,林老师站起来了。
一路骑着摩托车来到南礼士路上的广播大院,院里一角的平房,是《红楼梦》编剧组的临时驻扎地。
今天是元旦,法定假日,不过跟《红楼梦》编剧组的三只大牲口没什么关系。
接了《红楼梦》电视剧的差事,不仅是荣誉,更是责任、是枷锁,全国上下十亿老百姓的眼光可都看着呢。
林为民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
周岭窝在办公室一角,嘴里啃着馒头,正伏案疾书,一看便是昨夜奋战到深夜,早起都没收拾,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冷风骤然一吹,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其他两位编剧跟他的状态差不多。
在《红楼梦》的剧本未彻底定稿前,他们仨每天都有猝死当场的风险。
“林老师来了!”
三个编剧和林为民打过了招呼,林为民将剧本掏出来,“看的慢了一点。”
周雷接过剧本,眼睛一扫便看到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看的他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将剧本又递给刘耕路和周岭,三人对视,脸上苦笑更深。
《红楼梦》剧本的编撰工作很紧张,实际上从今年五月份就已经启动,到十二月份交初稿,三人作为编剧的压力和劳动量是可想而知的。
林为民也非常理解他们,笑道:“这就是我这个顾问的建议,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别有压力。”
“林老师,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有意见,主要是您这些修改意见涉及的内容太多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写好的。”
“呵呵,我还是那句话。决定权在你们,别有压力。”林为民语气平缓,态度亲和。
尽管他这么说,周雷三人却不敢怠慢。
每一个被邀请到的顾问委员会的成员都是一尊大神,林为民顾问委员会几十号大神当中有些特殊,主要是体现在年龄上。
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人嫉妒。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可以和众多前辈平起平坐,二十年后呢?
又或者,等他到了如今顾问委员会这些大神的岁数呢?
那还不得成精了?
大家都是混文学圈子的,这样的人,你敢怠慢?
哪怕现在批判林为民的声音满天飞,又能怎么样,人家就算是蛰伏十年再出山,也不过三十出头。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对于林为民这种年少成名的人来说,天纵英才自然是老天给他的恩赐,可年龄这件事就像是无坚不摧的倚天剑,任伱对人家再不满,只要打不死他,就一定会被他的宝剑所伤。
“您这是哪里的话,没有您的这些宝贵意见,哪有精彩的剧本啊!”周雷客气的说了一句。
林为民在年龄上确实很年轻,但在戏剧创作上的功力却是实打实的,他的《触不可及》和《霸王别姬》周雷看了不止一遍,自诩还做不到林为民这样的水平。
又跟几人聊了一会儿,林为民出了办公室,没想到恰好碰见了任豪。
“林老师!”任豪惊喜的叫了一声。
“任导!”林为民打了声招呼。
他瞧见任豪身边还有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背着记者包,不想多说,打完招呼便想离开。
任豪却拉着他主动介绍起来:“李记者,这位就是我们《潜伏》的原著作者林为民、林老师,也是《悬崖》的原著作者和编剧。”
“林老师,这位是《燕京青年报》的李向阳李记者!”
林为民无奈只能停下握了个手,被任豪称作李记者的中年男人听到林为民的名字便眼前一亮。
“林老师真是年轻有为啊,百闻不如一见……”
李记者这人很会说话,拉着林为民的手不松开,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就在林为民已经不耐烦的准备告辞离开时,李记者终于开口了。
“林老师,要不要接受一下我们《燕京青年报》的采访?”
“采访我?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林为民装傻充愣。
李向阳的笑容意味深长,“林老师您可是个有内容的采访对象!”
从李向阳的笑容中,林为民看出了调侃,但是没有敌意。
他也轻松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我这个人啊,现在属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哈哈哈,林老师说笑了。作品发表,评论自然有好有坏,我对您的作品就格外喜爱。
您平时太过低调,一直以来也没有机会采访采访您。今天正巧遇到了,不妨一起聊一聊。
最近舆论关于您的内容甚嚣尘上,您就不想回应几句吗?”
尽管觉得李向阳这人可能会是个非常好的采访者,但林为民心里还记着大家对他的叮嘱。
“不用了,不用了。”
林为民的拒绝反而更加激起了李向阳的兴趣,他最近一直有计划写一篇关于林为民和他那部颇具争议的《情人》的文章,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了正主儿,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说两句吧,林老师。就耽误您一会儿功夫,好歹说两句!”
李向阳看着是个体面人,可没想到却是意外的难缠,让林为民差点误以为自己是碰到了后世的狗仔队。
碰上这样的狗皮膏药,林为民也有些无奈了。
“你让我说什么呢?好评也好,差评也罢,都是读者的权利,那就让他们说嘛!
要非让我说,那我只有一句话。
让子弹飞一会!”
让子弹飞一会?
李向阳细品着林为民这句话,越咂摸越有滋味儿,一时之间灵感爆棚,也顾不得要跟林为民约访问的事了。
他决定了,那篇关于林为民和《情人》的评论文章名字就叫《让子弹飞一会》。
嘿,虽然没约到林为民的访问,但这句话润色润色应该够分量了。
这怎么着也算是一种表态吧?
李向阳愉快的想到。
回到团结湖的家中,陶慧敏正无聊的坐在家中沙发上看电视等着他。
“回来了?吃饭了吗?”她如同新婚燕尔的小娇妻,接过林为民的皮夹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还没呢,这不是准备回来和你一起吃吗?”
林老师忍不住抱住了她,肌肤相亲,呼吸急促。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午饭改成了晚饭,林老师吃的心满意足。
数九寒冬,外面天黑的很早,晚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陶慧敏倚着林为民的肩膀在看电视,林为民在回蓝。
“你这部《潜伏》真好看!”她突然说道。
昨晚是元旦夜,林为民改编的第二部作品《潜伏》再次登上了中央电视台,成为开年大戏。
因为陶慧敏的突然到来,昨晚林老师没把持住,错过了《潜伏》的第一天开播。
今天上午,陶慧敏在家闲着无聊,恰好看到了电视剧的重播。
两人卿卿我我的说着腻人的话,等到八点钟,中央电视台一套再度开始播放,安静的欣赏起了电视剧。
林为民的《潜伏》脱胎于穿越前的电视剧,再改回电视剧无论是剧情设置、矛盾冲突、人物形象都无可挑剔的还原了原著的风采。
唯一的缺陷大概要算这个年代的演员表演还是有些程式化的毛病,看着有些死板,没那么自然。
当然,这是因为林为民有穿越前的观剧体验做对比。
实际上,对于八十年代的电视观众们来说,《潜伏》已经足够精彩。
就比如现在,陶慧敏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荧幕,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要害部位多了些东西。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节制啊。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以前,这话林老师是不信的。
堂堂男子汉,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不能让女人牵扯我太多的精力。
可这几天的经历让苏了林老师一个道理。
任何时候,话不要说的太满。
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商纣、夫差哪个不是雄主,不比你林老师牛逼?
最后怎么样?
还不是成了沉迷美色的昏君!
吃一堑,长一智,林老师又成长了。
数日后,团结湖公寓楼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门开,覃朝阳望着林为民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呦呵!你这什么情况?”
林为民摸了摸脸颊,“怎么了吗?”
覃朝阳心中感叹,肯定是因为最近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闹的,在单位的时候装的坚强,现在放假这么多天关在家里,肯定不好受。
唉!
老覃同志深表同情,同时更对那帮兴风作浪的小人们恨之入骨。
“为民,谁啊?”
这时,一个清丽脱俗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客厅里,问着林为民。
“我们单位领导。”林为民说着,眼神又望向了覃朝阳身后那位老者。
在林为民和覃朝阳说话的时候,老者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之色打量着林为民。
覃朝阳今年六十多岁,跟在他身后的老者看上去也年过花甲,两位老者联袂到来,林为民赶紧把两人请进屋。
“快请进!快请进!”
陶慧敏紧忙给两人客人倒了一杯热茶,覃朝阳听柳荫说过,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应该就是林为民的女朋友。
看这样子,两人现在是住在一起了?
啧啧啧,年轻人,堕落!
“为民,你还记得之前打电话到老颜办公室的那位《星岛晚报》程易秋副主编吗?”覃朝阳一脸正色问道。
林为民点点头,“当然记得。”
被人当土包子和叫花子打发,林老师的印象那是相当深刻。
覃朝阳抬手介绍到身边的老者,“这位是刘以鬯先生,《星岛晚报》的主编。”
林为民的表情意外,这是啥意思?
“林先生,你好。”
刘以鬯打了个招呼,脸上露出几分歉意的笑容,道:“林先生,实在是抱歉。程副主编这个人,在工作上其实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认真负责,有时候行事难免就会闹出一点笑话来。我这次专程来,就是代表我们《星岛晚报》和程副主编向你表示歉意的。”
年过六旬的老同志一脸真诚的对自己说抱歉,把林为民给整不会了。
我就不问世事几天而已,身份地位就这么高了?值得香江的一位大报主编亲自跑到内地来登门道歉?
“刘老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晚辈了!”林为民客套了一句。
覃朝阳在一旁笑道:“哎呀,说起来都是误会一场。刘先生特地跑燕京这么一趟,真是诚意十足啊!”
林为民隐蔽的打量了老覃一眼,怎么看都感觉有一种老鸨的气质。
他再傻也明白,人家怎么可能是特地跑到燕京就为了给自己道个歉?
自己又不是首辅。
客气的继续聊下去,没一会儿功夫,林为民便弄明白了刘以鬯的来意。
还是为了转载的事来的,不光是为了《星岛晚报》转载《情人》,还有林为民的其他几部作品,刘以鬯也希望能够带到香江去。
除了《情人》是留给《星岛晚报》准备的之外,其他的几部作品则是刘以鬯为他正在筹备的综合性文学月刊《香港文学》准备的。
香江自古文气衰弱,也就是前些年国内多位文人流落香江,才算带动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发展。
到70年代,香江的本土文化的基本结构由YY文化、ZY文学和本土文化组成。
70年代末期以来,这种结构被打破了。中米建交,租借日期临近,香江文化圈内的ZY文化逐渐抬头成为主流。
可这个时候的香江毕竟是在英国人统治之下,英国佬注意到这种情况立刻便开始组织力量打压。
《当代文艺》在1979年停刊,《海洋文艺》在1980年中止,作家阮朗和徐速于1981年去世……
短短十年之内,香江境内的ZY阵营损失惨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