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粮食?可以啊,得付利息!
赵国接收了大量周王畿的流民,如今正是缺粮的时候呢。眼前就有一个冤大头,廉颇又岂能轻易放过。
当即,廉颇便皱起了眉头,开口便哭穷道:「信陵君当知,我军撤离也是匆忙,军资粮秣丢失大半,而上党郡才接济过周王畿之民众,本就无有多少存粮。如今秦军压境,轵城已成危卵,些许存粮仅够大军数日而已,自给尚且不足,如何能......」
「哎......」廉颇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为难地继续说道:「若要分出粮食与君上,非是本将不愿,实是无能为力也。」
都是千年的狐狸,信陵君如何会听不懂廉颇话里的话。
虽然廉颇一直强调着粮食少,但换言之,也可以这么理解:粮食少归少,却不是没有。
仅仅是仓促之间,轵城之中就有大军数日的粮草,更别说从上党郡各地正源源不断地调来的粮草了。
虽然或许依旧不算太多,但相比足够支撑十余日的时间了。
这短短的十几日的时间,对于轵城而言却是已经够了,再多的粮食也没有意义。
原因很简单,十几日,若是没有守住,更多的粮食也只会给了秦军,若是守住了,这段时间也足够赵国的朝堂派出援军抵达轵城了,援军都到了,粮草还会是问题吗?
因此,从信陵君的角度来看,轵城中的粮食或许不是很充分,但借一些给自己的大军,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可偏偏,廉颇将军话里话外就是一阵的推脱!
为何?还能为何?
信陵君很清楚:作为沙场老将的廉颇会不知道自己没有粮草根本带不回去这两万兵马,甚至可以说,没有粮草,自己寸步难行。
而自己的这两万败军,也根本不在廉颇的眼里——就算送给他,他也不一定要。
当然,这最后的种子,自己也是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带回魏国的。廉颇也肯定是知道这一点,也愿意让自己带着兵力回到魏国的,不然也不会冒着站到赵军将士对立面的风险给自己收拾出营地来。
这样一来,廉颇卡着粮食这个必需品不放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啊——不是要自己的兵,那还能要点什么呢?..
粮食!更多的粮食!
廉颇的话语中特意提到周王畿的流民,不正是在暗示赵国的粮食不够用吗!
想明白了这点,信陵君也就知道了该怎么回复廉颇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明是被敲诈了,却还得自己给对方找个台阶。
信陵君随即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廉老将军,我也知道轵城之要,粮草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不过,上党郡内当还能凑出一些粮草,或可暂解燃眉之急。请务必支援一些粮秣,哪怕只是数日之粮!」
「这样,待我归国之后,立即亲提十倍,不,百倍之粮草,感谢将军和赵国的慷慨解囊。」信陵君随即把心一横,将价码开到了天际。
瞅瞅信陵君这话说的,先是隐晦地提及缺粮的问题并不实际,也是告诉廉颇将军,你的想法我已经收到了。
既然双方都已经明了了对方的意图,接下来就是谈价格的问题了。
而信陵君呢,紧接着,姿态一下子就低到了谷底。先是哀求廉颇将军务必给予粮秣,更是把给予粮食的下限拉到了最低,只要给***路就行。
这样的低姿态,不仅仅是简单的不要面子而已,反而是给廉颇递上了一把软刀子。
我魏国已经姿态低到了这样的地步,您要是还不答应,那就是不给我和我的魏军活路啊。为了活路,我能低声下气地求你,自然,为了活路,我也可以做出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投降秦军。
看似一软到底的话语,实际上却是隐隐地威胁这廉颇。
当然,毕竟信陵君是处于弱势的地位,在递完了软刀子,稍稍地威胁了廉颇将军后,信陵君赶紧就抛出了又一把的糖果——十倍、百倍的粮食。
注意,信陵君用的可不是偿还,而是感谢!
这就很通人性了!
偿还,还十倍百倍的偿还,那是妥妥的高利贷啊!至不济,也要让廉颇和赵国背上一个携恩图报的名头。
即便赵国和廉颇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名头,总归也是不好听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个还字,也就意味着疏远,一旦这个粮食还完了,双方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信陵君用了一个「感谢」,这就很妙了!
不仅是洗掉了赵国和廉颇将军可能背上的携恩图报的名声,让廉颇将军没有了后顾之忧。
更要紧的是,「感谢」,那是朋友之间才有的互动啊!也就是说,咱不仅会还赵国大量的粮草,还会继续和赵国做朋友、做盟友,继续一起对付秦国。
要不怎么人家要名留青史呢!
简简单单的一段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保护了对方的面子,还为双方未来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这要还要不来自己想要的,那才真是怪了。
显然,信陵君的一番话,当即就打动了廉颇将军。
面对信陵君的诚意,廉颇将军也当即开出了自己的价码道:「百倍之言,信陵君有些说笑了,这岂不是说本将在携恩图报了么!」
不要百倍,那意思就很明确了——至少要十倍!
信陵君当然也是秒懂,当即拜道:「老将军大义,虽百倍之资不能比也。但若陷将军于不义之地,却非本君所愿。如此,便一切如老将军所愿。」
意思很明白了,十倍奉还——我接受了。
廉颇当即抚掌大笑,随即拉着信陵君略略带着些泥土的手,说道:「如此,还请君上速速入城,吾马上令伙头军为大军烧水做饭。」
「如此,多谢廉老将军了。」信陵君也当即微微作揖道。
什么?还要画押,签订文书?
那要不要再会个盟啊!
显然,这样的情况下,订立文书是不妥当的,而十倍的「感谢」,也更不宜书之于卷面之上的。
更重要的是,赵国作为如今唯二的强国,根本不需要这所谓的画押的。
很简单的道理,你知道秦国赖了楚国和其他国家不少的土地,可你什么时候看过其他国家敢欺骗秦国,敢赖秦国土地?
哦,除了赵国。
当年秦王王舅魏冉为了自己的养老生活,以河东十五城换取赵国在陶邑的十余城池,被赵国背刺了一道。
秦国的城池赵国收下了,可陶邑的城池却不肯交割给秦国了。
这才有了之后的阏与之战,虽然秦军被赵奢打败了,可秦国反手在几年之后就来了一手长平之战,若非赵括的到来,赵国的生机早已被秦军斩断。
这就是强国对弱国的自信。
从来只有强国欺负弱国的,没有弱国能够欺负强国的。
除非,你也能站在强国的身边。否则,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赵国站起来了,所以,换城之事不了了之,可魏国呢?无论秦国还是赵国,都不会再让一个国家崛起。
而信陵君或是魏王若是敢毁约,这就将是赵国进攻魏国最佳的理由。
甚至为了树立威信,联合秦国一起拿下魏国也不是不可能,大不了就是秦军东出,赵国北上,看谁更快罢了。
信陵君也好、廉颇也罢,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传令:全军随赵军引导入城,城门外卸甲弃兵,不得生事,不得乱行。违令者斩!」转过头,信陵君又换上了一幅严肃的面孔,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
闻令的魏军,却没有如同当日界牌岭的秦军一般愤怒的表情。(长平战败后,秦军在界牌岭卸甲而归)
甚至,不少魏军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份如释重负的轻松。
显然,在生命的面前,些许的军人的尊严,都要向后靠。当然,这一点,其实在汲水南岸的逃命的过程中,魏军就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而这一幕,却是正好被廉颇看在了眼中:这样的意志丝毫没有军人荣誉与尊严的军队,如何能是自家和秦军的对手,怪不得大好的河山,只剩下了区区之地了。
说着话,城中数十骑兵已经朝着廉颇的方向跑来。
为首的正是将军周骐,为了尽可能避免赵魏两军的接触,身为大军副将的周骐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亲自操持魏军的事宜了。
「上将军。」十数步外,周骐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随即来到了廉颇的面前。
「嗯。」廉颇点点头道:「这位是我大军副将周骐,之后事宜,君上可与之联络。秦军压境,不周之处,还请君上见谅。」
「廉老将军客气了。」信陵君当即也客气道。
「见过信陵君。」一旁的周骐显然也在话语中认出了对面之人,随即双手抱拳再度见礼道。
「周将军,辛苦。」信陵君也回礼道。
「都准备好了吗?」廉颇随即问道。
「帐篷、热水皆已备妥,吃食还需些时间,待君上与麾下大军稍事洗漱后,即可呈上。」周骐也当即答道。
「好。」廉颇点点头,随即看向信陵君:「君上,事不宜迟,还请速速进城吧。」
「好。」信陵君也随即点了点头。
长长舒了一口气,信陵君随即对着后方的大军下达命令道:「进城。」
终于,在经过了近一刻钟的交涉之后,魏军两万大军总算是在赵军的监视中徐徐开入了轵城之中......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被秦军派出的斥候所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