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有一点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那就是扬帆日化的这些副总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研讨会刚开始，一直以激进著称的张吉庆就掏出了一份非常详尽、几乎没有什么废话的报告，仔细描述了南洋现在的形势。
张吉庆前几天去了一趟狮城和萨瓦迪卡，详细调研了一下那边的发展情况，意外发现那边的产业基础还相当不错。
尤其是萨瓦迪卡，他本来以为这个国家就是靠旅游和卖水果发展经济，可去了才知道萨瓦迪卡居然从六十年代就开始给立本代工汽车，八十年代中期之后更是飞速发展，人称“东方底特律”。
要知道汽车（装配）工业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作为基础，而大量的熟练工又需要大量的技工培训、教育，员工必须具有相当的素质。
像河马叔叔家那些工人，今天领了工资之后明天立刻旷工，非得玩到钱花完了才回来，这样的工人素质神仙来了也没法在那建厂。
张吉庆兴奋地说道：
“去之前，我对小姜总的南洋策略还是有点迷惑。
原来我才是井底之蛙，只看国内那些报道形成的潜意识，根本不了解国外的实在情况。
小姜总鼓励我走出去，就是为了让我切身了解到国外的实际情况，为我们产品走出去提供更好的国际视野。
我们产品是多元化发展的，南洋的人力成本低，而且制造业水平相当不错，今年我们如果将主要精力放在那里，未来南洋广阔的市场就有了我们的身影，这意义堪比去年的深蓝出海，还请各位老总给点支持啊。”
张吉庆人称小姜总的头马，最擅长打苦战、打硬仗，每次小姜总有艰难的开拓工作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前进，而且成效相当不错。
若是在一年之前，大家肯定都拍板表示全力支持张总在南洋打个漂亮仗。
但现在，扬帆日化的买卖实在是太多了，张吉庆很有煽动力的话现在听起来也就这样。
“咳，”武学军干咳一声，“我觉得，咱们应该先解读小姜总的思路——我认为，小姜总并没有立刻在南洋打开局面的意思。”
“啥？”张吉庆涨红了脸，明显不信，若不是尊敬武学军是公司的老人柱石，他现在可能已经要拍桌子了。
“武总，小姜总派我去南洋，说南洋的局面有巨大的机遇，若不是把主攻的方向放在南洋，何必把我放过去？”
张吉庆和杨沁的事情就算惹恼了小姜总，可以小姜总的心胸也不至于将其流放，还是这样大规格的流放。
现在张吉庆动用的资源不少，自己也是区域经理一级，在狮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搞建设也不遗余力，这次讨论还非常尊重张吉庆的意见，说明小姜总依旧对张吉庆的信任不变，肯定不存在故意将他流放去南洋的意思。
张吉庆坚持认为，小姜总这次肯定是要如当初建设北方公司或者开拓北美一样一上来就展开猛攻，所以坚持要将自己的方向作为主攻位置。
武学军有点为难地解释道：
“这次吧，说实在的我觉得小姜总真的不一定是准备在南洋直接把成熟的产品铺出去。”
“为什么？”
武学军苦笑道：
“我是老外贸了，去年的时候我就听说南洋那边来了一次金融风暴，好多企业都遭到了严重的冲击。
听他们吹，号称什么‘东方底特律’，其实都是给小鬼子做装配，在金融风暴的冲击下可能会出现不小的问题。
去年小姜总曾经苦劝姜虎不要碰港城的股市，看来小姜总对南洋的经济形势非常不乐观，张总请深思啊！”
武学军这一席话说的张吉庆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这……
有道理啊。
南洋的市场不小，可在金融风暴之下，他们本就不太行的消费能力肯定雪上加霜，作为外来户的扬帆日化短时间内又很难跟已经有成熟渠道的高端品牌去竞争少数贵妇的资金。
张吉庆感觉，自己的热血这次只怕用错了地方。
“我，我……”他一时有些踟蹰，沮丧地发现自己这次没有领会小姜总的意图。
怎么可能啊，我张吉庆可是小姜总的亲信爱将，武总这次的领悟居然比我更深，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挫败让张吉庆有点眩晕，他鼻子一酸，感觉自己的种种筹划都慢慢碎裂，甚至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就在此刻，一双温柔细腻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
杨沁没有避讳大家的目光，她轻轻握住张吉庆的手，毫不掩饰爱意和温柔，平静地道：
“我认为武总说的有道理，但我也相信，小姜总的谋划绝对没有问题，以张总的能力，在南洋一定能闯出一片巨大的天地！”
张吉庆一怔，心中的苦闷稍减，也轻轻握住了爱人细腻的手掌。
秘书出身的杨沁总是随身带好备忘录，贾星影跟姜念对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飞快地将姜念的指示一一记录。
她坐直挺胸，用手中的英雄钢笔金色的笔尖在纸上快速勾画道：
“小姜总指示，‘今年的方案就是急中有慢，慢中有急，很多问题不能猛打猛冲，一定要抓住时机。’
这句话看似是废话，但是同志们有没有想过，这句话结合小姜总说的‘迅速出产品、出科技导向型的为先’这句话结合一下，这道题就一下子解开了。”
“此外，小姜总还强调‘今年的市场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各个市场都有巨大的机会’，这句话再好好解读一下，大家是不是有更深的体会？”
刚刚当上深蓝美妆总经理的步生莲恍然大悟，抢着道：
“小姜总的意思是，今年要首推科技型产品！以科技型产品为前锋打开市场，而其他项目在经济性产品的领头羊作用下能绽放出巨大的影响力。
外人可能认为经济危机的形势非常不好，可在小姜总看来这是巨大的机会，我们公司抓住这个机会就能取得巨大的突破！”
第一次参加扬帆公司高管会的李东这会儿听得一脸懵逼。
这是啥？
这是啥？
我高中毕业之后好像就没有做过理解，这是啥啊。
他拿着记载着小姜总指示的本子看了又看，见身侧众人的本子上勾勾画画似乎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画圈，可心中荒谬的感觉却不住地涌上心头。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这会还能这么开？
这一群人就在这硬猜？
怎么感觉跟几年前发功灭火的那哥们的讲课一样，有点邪性啊。
他偷眼去看坐在首座的贾星影，发现贾星影抱着双臂，目光也投在自己身上。
贾星影还是跟之前一样略带忧郁甚至迷茫，可李东对上他的视线立刻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威压，贾星影那一瞬间眼神中似乎带了一丝挑衅，就像一头恐怖的豺狼把可怜的兔子逼入了绝境，然后笑着问兔子还有没有什么还手的方法。
这位扬帆日化的第一副总越是安静，李东就越是恐惧，自己刚才的腹诽似乎变成了旷野中的咆哮，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不能直视这个女人。
他感觉自己满头冷汗，赶紧低头仔细看姜念的指示，强迫自己接受刚才杨沁和步生莲的理解。
可他突然发现，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哎，你别说，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似乎觉得还真有道理啊。
我靠，这难道……难道扬帆日化一直都是这样？
这些人也太恐怖了。
贾星影刚才听完杨沁的解读已经傻了。
可她又不敢直说自己听不懂，只好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东。
李东毕竟是管理学博士，之前也给自己帮过不少忙，贾星影特别尊重这种有文化、科班出身的人，见李东写写画画，还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这才松了口气。
哇，原来是这样，念念这思路特么的正常人真是猜不到啊。
她干咳一声，用右拳支着脑袋，故作优雅从容地道：
“不错，杨总和步总的思路已经对了！”
贾星影是最了解姜念的人，有她鼓励，说明一切走上了正道，韩佳宁也一脸凝重地道：
“对，就是如此！米国一位投资大师说过，别人贪婪的时候就是我恐惧的时候，而别人恐惧的时候就是我贪婪的时候。
现在经济危机的影响巨大，小姜总去年跟姜虎的谈话中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姜虎无德无才，自然应付不过来，可大家都知道小姜总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她应该是意识到了这其中存在巨大的机会。”
说着，韩佳宁也拿出姜念的指示，仔细观察一番，微笑道：
“小姜总指示‘应该稍稍等待一下机会，先把钱花出去稳固地盘，练好内功，在关键的时候一出手就将敌人击倒’。
内功大家都懂，这是独属于我国的武学思想，是武侠中一切高明武学的根基，我们公司创业阶段的时候四面出击才有了今天的辉煌，大多数的企业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拼命扩张自身，可小姜总却提出了练好内功，甚至可以先把钱花出去！”
“仔细想想，我们公司之前的做派虽然看似激进，可研发也好、提高工人待遇也好，都是不计较一时得失，下大棋顾大局的行为，这体现了小姜总强大的哲学理念，也体现了我们公司的与众不同。
张总今年稍稍忍耐，我相信等我们的科技型产品取得成功之后，就是您表现的舞台！”
张吉庆的心怦怦直跳。
他一直以先锋猛将自居，本以为这次冲锋的重任没有自己，可听韩佳宁解读，公司今年开年的作战没有自己，可之后年底的大战自己却有决定性的作用！
小姜总果然还是信任我的！果然还是信任我的！
杨沁嫣然一笑，柔声道：
“我甚至觉得，小姜总今年的部署就是在历练张总。”
张吉庆老脸一红：“哦，这个怎么说？”
杨沁笑道：
“全公司谁不知道张总是冲锋陷阵的第一好手、第一钢刀？
可张哥你的脾气也太急躁，太急于出成绩，小姜总这是想用好你，看看你企业管理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学好。
毕竟分公司的问题还能由总公司兜着，可张哥你现在是一块区域的主导者，还得早点从冲锋陷阵的猛将定位中摆脱出来啊！”
张吉庆是个粗豪且很有抱负的卷省汉子。
他讲义气、肯吃苦、爱学习，但是毛病也很多，比如不管不顾，一定要冲锋陷阵，性情宛如霹雳火一般。
他当年听说鹏城繁花似锦就毫不犹豫地下海，就任北方公司总经理之后更是事事冲锋陷阵，吃住在车间，他如果回到古代统帅千军万马也会毫不犹豫挥动两把板斧当敢死队队长杀入人群。
这固然是一条好汉子，可姜念就是对他期许颇高，才特意用这样的方法慢慢控制他的脾气，并且用这会议希望张吉庆能学到点什么。
杨沁的话如晨钟暮鼓般点醒了这位勇猛的汉子，他垂头凝思片刻，猛地点点头，一把将杨沁拥在怀中。
“沁沁，谢谢你！”张吉庆哽咽道。
杨沁也早就眼含泪花，却仍是轻轻推开张吉庆：
“开会呢！注意影响。”
她说着，却在张吉庆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轻声道：
“我相信张总的本事，我还等着南洋公司成了，再投奔到张总麾下呢！”
张觉民笑呵呵地看着坠入爱河难以自拔的两人，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
青春不再来，风花雪月跟自己没啥关系了，还是先看看眼前的事情。
科技导向，那么……
“既然是科技导向，那……贾总认为以谁为先呢！”
——
小剧场时间：
姜念：萨瓦迪卡的化妆品突出一个出口转内销，好多觉得在国内卷不动的企业家高瞻远瞩选择在国内注册，在萨瓦迪卡生产（或者公海转一圈）转身就成了洋货。作者曾经参观过一个做萨瓦迪卡面膜的工厂，这个面膜工厂的产品当年非常火，连顶级大明星都在自用，据说分日用和也用两条线，作者参观完之后问为什么你们只有一条生产线却有两条包装线，他们领导神秘地一笑，意味深长地告诉作者说另一条生产线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嗯就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