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一队锦衣卫到来,王宏宇扫过一眼,一下子就注意到那队锦衣卫中有一人杵着拐。
贺超!
被孟彪打断腿,被自己拿拐换锤的那个贺超,竟然是锦衣卫!
“锦衣卫百户贺超,拜见陛下。”
“免礼,你腿脚不便,不必行此大礼了。”万历让贺超起来,与王宏宇相见。
这可是有点不妙,最揪心的不是自己坑了这家伙,而是此人在那之后已经投靠自己和川兵,后面对付王学书,把他引入浙兵军事演习区域,为戚家军报仇的事,他多多少少清楚……
贺超是锦衣卫,那万历皇帝也大体清楚……
“蓟镇有人参与倒卖通仓货物,锦衣卫早在调查,这回由王爱卿出手解决,确实是一件好事。
贺超已经把情况跟朕说明,此事到此结束,日后让贺超腿好了以后,跟着你一同去辽东。他有他的任务,但配合与保护你,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臣遵旨。”
“还有西南之事,朕已决定安排袁应泰去云贵做巡抚,奢安两家的事,你可暂且安心。”
王宏宇心中了然,其实万历的真实想法,依旧隐藏得不深。
让自己去西南,许诺定远伯,第一层含义是一种封赏,第二层是规划未来之路,第三层也有稍微削弱川兵、浙兵、白杆兵抱成一团的意思。
让贺超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几层含义。
第一层,贺超是锦衣卫,以后跟着自己去辽东算是协助和保护。第二层,万历知道是谁害死了王学书,这是握在上面的把柄,最好要老实听话一点。
看来自己不到两个月的动作,不仅树立了浙党等敌人,还让万历对自己又要用,又有些警惕……
这值得么?
值得!
浙兵和白杆兵没有内讧,反而在自己的推动之下更加团结了,还进行了合作训练。
浑河的时候,一定能有不一样的机会。
奢安之乱被提前重视防范,袁应泰也从辽东去了西南,20多年的大叛乱有可能消弭于无形。
四川、贵州和云南,都有可能避免这次灾祸。
还不算自己争取到的地位、徐光启的提升与改变,以及那些传教士迫于“尼德兰人”做出的调整……
要想有收获,则会承担相应风险。
现阶段暂时初步达成目标,接下来要苟一点,发育好了再使劲借势搞事情。
随着小自鸣钟清脆的报时声响起,又到了太阳将要落山的时间。
万历看着夕阳,略微哀愁的感叹道:“朕已登基四十八年,原以为可以做出一番辉煌成就,万万想不到局势竟会变得更差……朕当年总觉得,那个人占据了位置,没有他朕就可以施展拳脚、一展宏图……”
虽然有点谜语人的感觉,但熟悉这段历史的王宏宇知道,万历说的“那个人”是张居正。
他一辈子都在张居正的阴影之下,即使世间已无张居正。
“可结果,什么也没做成……连朕最喜爱的儿子,被迫离开朕身边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大啊!”
万历有些动容,看到王宏宇响起了自己的儿子福王。
王宏宇看着伤心的万历皇帝,有些话根本没法开口。
要怎么告诉他,他最喜爱的儿子福王,以后结局非常悲惨……
要怎么告诉他,他不喜欢的大儿子,还能看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
要怎么告诉他,他的两个孙子挽救不了大明,后世还要背负了无尽骂名……
没法开口,一个也没法说。
曾有那一瞬间,王宏宇想要直面痛斥万历,斥责大明在他手中走向衰落,最先怪的人就是他。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万历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更不会因此多活多长时间去挽救什么。
“过去的归万历皇帝朱翊钧,接下来归我战神王宏宇!”心中立下誓言,王宏宇决定重新做起。
“哦,对了,自鸣钟的事情还没赏你。”
“臣不需要赏赐。”
“那就不赏赐,你把自鸣钟送回给我,我也给你一件礼物吧,而且你自己来挑。”
万历让王宏宇跟他来,到了一处偏殿,里面放着万历喜爱之物,精致的小自鸣钟已经摆放在这里,还有其他各种精美瓷器、琉璃等。
一眼扫过这些,目光一下子停留在一样东西之上。
空竹……一个满是裂纹的空竹,竹木已经变色,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王宏宇呼吸微微急促,目光有些发直,这件空竹如果没记错……
是张居正送给当时年仅10岁的朱翊钧的……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原来万历他内心一直在挣扎,对自己所做的事是这样的心态。
王宏宇拿走了空竹。
万历皇帝呆呆地站在一堆堆宝物面前,望着夕阳陷入了彻底的沉思。
“臣听闻陛下近日身体欠佳,专门送这件礼物给陛下。”张居正雄浑巍峨的声音庄重威严,但拿出来的竟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空竹。
群臣纷纷惊讶,张居正怎么拿这么一个平常之物送给万历?
“张先生这是什么呀?”十岁的孩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叫空竹。臣的儿子偶然风疾,就给他买了空竹活动身体,后面很快便好了。陛下久居宫中,也可以玩这个,锻炼锻炼身体。”
话刚说完,张居正就在大殿之上直接摆开空竹,大殿传出了嗡嗡作响的抖空竹声。
这份礼物非常普通,却给幼小的万历带来丰富的快乐。
然后又想起另一个人。
“大伴!大伴!快来跟我玩抖空竹!”
“陛下您慢着点~”白白胖胖的冯保,小心地照顾万历,避免他玩的时候有丝毫损伤。
空竹嗡嗡作响,万历玩着玩着个子渐渐长高了,也成了洪武、永乐以外身子最好的皇帝。张居正和冯保头发也渐渐白了,大明迎来了再次光芒。
那份温暖的情感,却被冰冷冻结,换来被摔得满是裂痕的空竹。
“张先生……大伴……朕错了……”
可是被冰冻只是被掩盖,它还一直存在,等待着被唤醒。
万历眼泪一滴滴落下,偌大的明朝无一人能为他分忧。
自鸣钟的指针滴滴答答作响,夕阳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落了下去。
“张先生……大伴……我想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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