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茶汽升腾而起,让后方的纪业整张脸都似真似幻了起来。
而他内心,比之此时的脸庞更加的缥缈,只觉着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但对上长野的那一双狭长却锐利的眼睛时,他又是猛打了个突,确信这一切都不是假的,而是对方早有预谋。
是的,这些扶桑人,恐怕早就在开始图谋杭州,乃至江南了!
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之前卖与他们太多那岛国上所没有的好东西,终于激发起了他们的贪婪之心?
还是因为中原天下多年的混乱,竟让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生出了也可一逐天下的心思来?
而他们,又已经为此做了多少准备?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保全家族,才是第一位的。
哪怕因此会造成江南大乱,使得无数人因此丧命,也无法计较了!
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把茶气吹得散开后,纪业终于是突然一探手,端起了那只简陋的茶杯,口中道:「那就一言为定!你们救我族人出来,我们三家助你们夺下杭州等城!」
说完,他猛一仰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可不知怎的,本来,喝着挺寡淡的茶水,此时却是那么的苦涩。
「哈哈哈哈……」长野放声而笑,旋即才把自己杯中茶水也一口喝干:「纪先生,你不会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这一决定的。半月之内,你就能看到成果了!」
说完,他又啪啪拍了两下手,片刻后,噔噔的脚步声自下传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楼道口,正是下方其中一个手下闻声而来。.
「事情谈妥了。传命令下去,这就开始吧。」长野特意继续用别扭的中原官话下达着命令,显然是为了让纪业听个明白。
「哈依——」但听令之人却显然只会听不会说,当即重重一个鞠躬,答应道。
「再去把之前就准备好的东西取过来,给纪先生过目,签字。」长野又淡笑着,传令道。
不一会儿工夫,一份写得极其详尽,说明他整个纪家从此将投身为扶桑长野藩下,听从号令调遣的契约文书就摆在了纪业的面前。
口头上的合约自然没什么效力,对方要的,是书面签约。
而事到如今,哪怕再是不安,纪业也只能屈从,拿起那支重逾千斤的笔,略有些颤抖的,就在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自己的私印,以及家主纪度给他的家族印章!
当他把这一份契约正式签定,犹豫着送到对方跟前时,就连之前一直表现得极其从容的长野眼中也迅速闪过一丝狂喜。
不过那也就一瞬间的事情而已,迅速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只随手接下,口中镇定道:「纪先生只管放心,我们扶桑人最讲信誉,定然不会让你后悔今日决定的!」
不过纪业并没有因此就把此一关系到举族生死的契约交过去,而是双手依然死死抓着契约,目光炯炯然盯住了对方:「那就还请长野先生先透个底,你们打算如何帮我们?」
长野回看着他,轻声道:「我们的人已经分批进入杭州等南方重要城池,现在就只等一个契机了。
「既然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契机自然已现。不过想要真个拿下杭州,救下你们的族人,我们还要在南方闹出一场更大的动静来,十日之后,你就应该能见分晓了!」
听他说得如此郑重,纪业终于再无疑虑,松开了双手,再微微后退两步,欠身为礼:「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只要这次贵藩能救我三家性命,则今后我们定当为你们马首是瞻。」
等纪业正式告辞,走下楼时,却赫然发现下层之中,
原先围坐的那七八名扶桑人早已不见,只留下自己几个手下还有些不安地等在那儿。
见他下来,众人都不自觉起身,满是期待地望了过来:「二爷……」
「他们已答应出手,我们保全家族的机会很大。等回去后,我们再作安排。」有些事情,他自然是不好跟底下人说的。
毕竟,这次他决定投靠扶桑人乃是最叫人所不齿的背叛,必须要让他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
就连他自己内心,到现在依然充满了彷徨与犹豫。
但没办法,除此之外,他确实拿不出另一个更有把握的援救全族的策略了。
还是那句话,别无选择之下,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轰隆隆——
当纪业带着一干手下匆匆离开时,一直只是闷响的雷声骤然大作。
突然间,一道刺破苍穹的闪电也自这小渔村的上方唰然而出,那突然而起的亮光,把这座小楼,及其周围的一切都照了个纤毫毕现。
此时,要是纪业回头,便可看到,那楼上,长野正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那矮小的身形在这突然的闪电照耀下,投射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宛如神魔!
突然的炸雷使刚欲睡下的孙宁心头猛然一凛,继而起身,开窗,望着伴随着雷声落下的瓢泼大雨,眼中似有阴翳。
「怎么了?」萧倩见状,忙也凑过来,不无关切地问道。
「我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以往每当有什么危险出现时,就会生出这种感觉。」
「你是在担心开封那边吗?」
「不,那儿纵然有些挫折,至少还影响不到大局。」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的南方早已大定,就连刚刚被收拾的纪于周三家,也是轻而易举,没有任何难处。」
「是啊,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看着不存在任何隐患。哪怕走了几个家伙,量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孙宁轻声说着,似是回答妻子的问题,又似是在告诉自己,说服自己。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了,他心中的情绪却依然不稳,总觉着有什么事情鲠在心头,却又被自己给忽略掉了。
可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雷雨声中,孙宁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