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少年和少女,听说从小便被泡在药罐子里,不仅先天根骨就好,后天底子也打的厚实。”
屋檐下,老道士蹲在阶梯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池塘怔怔出神:“别看他们现在才开始修行,接下来定然会是一日千里,一年一个小境界完全不过分。”
对世俗的寻常百姓而言,泡在药罐子里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说明这个人先天有缺,需要用药理吊着一口气。
但在修行中人之间,这却是一句令人羡慕不来的言语,可不是谁都能花得起这个银钱,从小便在药罐子里打下坚实的底子。
而且就算家底勉强足够,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需要高价聘请丹师,因为每一个人的情况不同,哪怕有成型的方子也不可乱用。
小屋中,纪源将油灯立在一个木盆内,想了想,又将三枚铜钱放入其中,随后才心疼的将五瓶回灵水尽数倒进木盆。
他一边做着这些事情,一边没好气的问道:“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自从那些九玄门弟子离开后,老道士便粘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有小半柱香,几乎句句不离九玄门如何,听多了其实还是有些烦闷的。
人家的门派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就算真的羡慕不已,那便自己发展起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说实话,小道士现在心情有些不好,比自己被嫌弃了还要难受。
然而老道士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九玄门啊,飞云郡势力第一的修行门派,传说山门内有九座山峰,内外门加起来共七八百名弟子、长老咧。”
“真要溯本归源的话,其实咱们玄天观,也是从九玄门中脱离出来的,现在也算是上下宗的关系。”
据说早先九玄门应该叫十玄门,可惜玄天观的祖师从中分离了出来,这才令其改了名字,但一郡修行门派之首的位置,却数百年依旧无人可撼动。
而且玄天观虽说脱离了九玄门,但两个门派之间的情分却始终很好,门下弟子行走天下,也时常会彼此结伴。
“你看,咱们玄天观虽然没落了,但人家九玄门也没忘记咱们,这香火情啊,其实一直都在,他们不是还每隔四年,就会派遣门下优秀弟子,来千钰城维系情分嘛。”
老人呵呵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极美的事情。
然而屋内的纪源闻言,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叫维系感情么,人家这么做,完全就是让最优秀的弟子,来咱们这里寻找机缘的。”
“外人不知道,但他们可是晓得,咱们的祖师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只是这些机缘,就算是咱们这些后辈弟子也寻不到。”
九玄门每四年一次,派遣优秀弟子从飞云郡,千里迢迢的来到落霞郡,说的好听些是为了维系香火情,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想寻找他们祖师留下的好东西。
只是数百年来,一直都没有太多收获而已。
但是偶尔得到一点半点东西的那几人,现如今都已成了九玄门的长老,少则在一郡之内呼风唤雨,多则凭此纵横数郡之地。
“师父!臭老头!”
纪源叹了口气,随后大声喊道:“您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屋外的老人闻声,便微不可查的垂下了头,手中的拂尘落在地上。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背对着屋内的小道士,想了想道:“你想不想……去九玄门内修行?”
屋内纪源正在整理,往日自己炼丹失败而产生的废丹,此时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脸上不禁浮现着茫然之色。
他有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猜想过老道士是不是受不了这种穷苦日子,想要将玄天观给卖掉,从九玄门的手中换取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他却从未想到,自己的师父絮絮叨叨了这么久,竟然是想将他送进九玄门中修行。
“咱们玄天观,在这三百多年里,也不是没有出过修行之人。”
老人叹了口气:“但是你不一样,只是读了几本道经,便自行开悟踏入修行,还引得祖师爷留下的大道简章现世。”
天下凡人想要踏足修行,不论是道家还是儒家,亦或者是兵家和佛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需饱读各自道脉圣人,所著作流传于世的经书文章。
唯有通读道藏,方可壮大魂魄。
而这一步又称开悟,便是魂魄之中诞生一点灵光,否则就算读了一辈子的圣人经书和文章,也一样没有半点作用,无法踏上修行之路。
纪源从小便生长于道观之中,为了生计所学大多是驱邪捉鬼的本事,直到一年多前,也就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在自己师父的屋子中,拿了几本经书随意翻看。
结果这么一看,他便直接开悟,魂魄中诞生出了一点灵光,踏上了修行之路,从此可通过不断饱读道藏,来一点点壮大这点灵光和自身的魂魄。
老道士虽然读了一辈子道经,也未能令自己开悟,但眼界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自然是知晓,自家徒弟的这个情况,哪怕是放在名门大派之中,也绝对能算的上是天资纵横,会被当做嫡传来培养。
若是留在这只剩一丝气,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玄天观,反而才是浪费了这一身的天资,耽误小道士今后的修行。
原本老道士已经决定,玄天观就在他这一代,彻底的沦为普通道观好了,因此他甚至不去教导几个徒弟,尝试能否开悟踏上修行。
等到他死去之后,几个徒弟就可以分了几乎没有的家底,凭借着一手捉鬼驱邪的手段,去哪儿都可以谋生,或者是转入其他的道观。
可是没想到最小的徒弟,随便读了几本道经,竟然就自行开悟了!
这也使得他,曾多次改变自身的念头,想着为这个天资惊人的小徒弟,找到一条更好的出路。
不说让其脚下的修行路,如同康庄大道一般走的四平八稳,起码别家弟子有的,他的小徒弟也应该得有。
“九玄门其实也没有师父你想的那么好。”
纪源跨过屋门,在老人的身边蹲下:“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可是丹师诶,随便炼几炉丹药,就能够满足自身的修行所需了。”
“总比去了那九玄门,等着门派的赐予要好得多。”
更何况他的福运还浓厚的吓人!
只是这句话,小道士却没有说出口,有些事情师父知道了无妨,比如那本祖师留下的大道简章。
但有些东西,师父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比如主殿房梁上,掉进他眉心紫府中的祖师爷佩剑,以及其中蕴含的玄天观传承的根本功法和剑诀。
哦对了,那柄祖师爷佩剑,现在已经被一柄白玉飞剑挤出了紫府,被他随手丢在了屋内的茶桌上。
这些事情不是不能说,只是说出来了,就意味着会分出一丝因果,承接在聆听者的身上,未来是好是坏,就全凭各自的运道了。
“你先等等!”
见自家师父正要开口,劝说自己去那九玄门修行,纪源忽然心中一动,随后投去一道怀疑的目光:“你凭什么说服九玄门,让我过去修行?”
“张之崖!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这些徒弟!偷偷藏了什么私房钱!”
“其实你手里一直藏着祖师爷留下的家底是不是!”
小道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师父,故意做出怒不可歇的样子。
本名张之崖的老道士,一下脸庞就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不敢直视小徒弟的眼睛。
见此一幕,纪源当即就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结果现在真被他套出来了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