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和美利坚代表的谈判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国人开始有了一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无论是战争还是谈判,当他们想要开始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也想要开始。
但是当他们想要结束的时候,却从来不会询问对方的意思,他们想要结束就结束。
就好像世界的剧本是专门为他们所写的一样。
美墨战争是这样开始的,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南北战争,也是这样开始的——南北双方不约而同地互相恐吓,不约而同地互相升级,不约而同的开始了战争。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在那个被美国人所把持的传媒世界里,那一场战争被描述为双方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即便是战败的南方联盟,也获得了体面,‘胜则优雅败则谦逊’,作为败者一方的罗伯特-李和托马斯-杰克逊等一干人,竟然也成为被到处宣扬的‘名将’!
然后实际上,若是南北双方真的如宣传的那样拥有足够的远见和智慧,这原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战争。
虽然说,由于经济利益的冲突导致双方的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但是,政治是用来干什么?政治家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双方都拥有‘极限施压’的技巧——也许他们只掌握了这一种技巧,本该是一场双赢的选择,最后走向了兵戎相见。
运气好,它恰好赶上了第二次工业革命;
地理位置好,四面都是大洋;
时间窗口好,欧洲列强都自顾不暇;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一场南北战争,倒也让他给博出来了。换成了亚欧大陆上任何一个其它国家或者文明,出现这样巨大的失误都只能有一种结果,被分裂蚕食是唯一的命运。
南北战争并不是一场多么高妙的博弈,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从政治上都乏善可陈。美利坚的国民智慧此时并不高,真正地发展起来,还是要等到19世纪末期,出于对战乱的恐慌,大量的移民开始涌入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在此说一点题外话,以古鉴今,和平与稳定,才是国家强盛最有力的武器,比一百个英勇善战的将军都有用。不要觉得谈判就意味着屈辱,和平就意味着妥协,恰恰相反,和平与稳定才是最让敌人恐惧的武器。
——在结束南北战争30多年后的美利坚,此时早已经奠定了美洲第一强国的地位,世界第一的位置都为他预留了一半。可是此时的美利坚,在面对着自己的军舰‘缅因号’都在自己的家门口被西班牙给炸沉了,总统威廉-麦金利依然不动声色地和西班牙谈判——当年美国人曾经受过的屈辱,又何尝少了?等到美利坚成为了世界第一,谁还记得当年这些丢脸的事情?
——当然话又得说回来,和平与稳定是武器,却不能作为目的。不然一不小心来个满江红,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无论如何,美利坚到底是从19世纪这个弥漫着铁与血的时代脱颖而出,一跃成为了人类文明的‘灯塔’。
而美利坚的民族气质,就是从对印第安人的吊打中凝练出来的!
19世纪是美利坚的镀金时代,却也是印第安人的血泪时代。
只是,此时,自斑鸠来后,美利坚的民族气质还未来得及形成,便遭遇了一点点挫折。反应在约翰-戴维斯这史蒂夫这两个人的身上,便是他们终于收敛了一点点骄傲的态度,开始打听起河狸的底线来了!
偌大的白石城上上下下又是倒腾使馆区,又是制定谈判计划,又是报纸连篇累牍的控诉渲染……都没有让这两个美国人收起他们的傲慢。结果到了现在,让两个墨西哥人给轻描澹写地给干成了!
……
两个墨西哥人当然并不是真正的墨西哥人!
在这些身上流淌着一半或者1/4白人血液的墨西哥人心中,北边的印第安人是他们远方的穷亲戚,也是他们人生中挥之不去的污点。
如果可以换血的话,他们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印第安人血脉都给换一遍才好。
他们宁愿在白人的枪口下求饶,也不可能呼唤自己的远方穷亲戚来救命。
在这个美墨战争将近尾声的时刻,甚至有许多墨西哥人在心中隐隐期盼着——白人来了!白人来解救他们来了!白人来爱他们来了!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们努力地学习白人,模彷白人,期待着和白人一样治理自己的国家,甚至愿意接受一个白人来做他们的皇帝——可是他们依然没有成为白人。
他们像白人一样奴役黑人,像白人一样侵略更南边的国家,说白人的语言,过白人的圣诞节,可是最后他们依然也没能成为白人!
现在终于好了,白人主动来了!
成为白人的奴隶可比成为混血人的奴隶要高级得多,这就是绝大多数墨西哥平民内心中真实的想法。
在另一个时空中,即便美利坚在边境上建起了高墙,在墙上架起了机枪,机枪下面摆上了尸体,依然不能阻止他们跪舔的热情。
尹达尔戈给他们带来了领土上的独立,但是却没有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自由。
这与他们在地理上是否与美国接近无关,作为一个被阉割之后又嫁接出来的文明,‘依附’——这是每个墨西哥人心中最深沉的渴望,‘被支配’——这不是屈辱,反而是嘉奖,能为这个文明带来奇特的快感。
美利坚灭绝的不只是印第安人这个族群,而是美洲大陆上唯一的一个能够独立发展的文明。
这也是为什么,杰罗尼莫在墨西哥水土不服的原因!
原本那应该是印第安人的故土,但是经过300余年的污染之后,已经无法再长出独立和文明的庄稼了。
他在这里步步维艰,无论是白人、黑人还是墨西哥人,都在鄙视他,排挤他,处处与他为难。
本地人的身上哪怕只有1/3分之一的白人血脉,也觉得高他这个阿帕奇人一等。
没错,胡亚雷斯作为墨西哥的强力军阀,也是一个印第安人。
但这是一个从圣克鲁斯主教神学院启蒙,于瓦哈卡科学和艺术学院专攻法律和政治的印第安人!
往后数十年,在他毕生的事业中,做过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没有一件,是立足于解放印第安人这个民族。
他甚至无法被定义为‘买办’,他就像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拿下了很多职业经理人领域的奖状。所有人都对他很满意,类似于两百年后南非的某个我写出来本书可能会被和谐的伟人。
特诺奇蒂特兰就掩埋在墨西哥城下,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墨西哥人都视而不见——也许,从尹达尔戈开始,墨西哥人便在自己的内心中,将自己定位于一个依附者了。
】
有些文明的所谓‘独立’,不过是找到了另一个金主。
不幸的是,美利坚从来没有给过这个忠心耿耿的依附者一个好脸色。
女神对舔狗总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美利坚对墨西哥却更加残忍,他连‘自己做主’这两个字都从墨西哥人的字典中抹去了。
“墨西哥的悲剧,在于离上帝太远,而又离美国太近!”有人这样哀叹过。
不是的!
这与其说是一种哀叹,不如说是一种幽怨。
墨西哥的悲剧,就藏在这样的幽怨中。
再往后两百年,但凡美利坚在边境墙上打开一个仅能供狗爬过的洞口,墨西哥人多半立刻就会高声赞颂美利坚的仁慈,感激涕零地又一次蹭上美国人的大腿。
世界并不文明,只是有些人很幸运,出生在了一个文明的国家,所以他觉得文明是垂手可得的东西。
自印第安人死后,美洲大陆便只剩下了两种文明:殖民主义和被殖民主义!
……
4月9日上午,第一支印第安人联盟军队3000人,打着正红和正蓝的旗帜,从布拉克山南麓军营出发,绕道斯内克河,进入马德雷山林,经由一条在过去的三年里被称作‘脐带’的秘密小径,向南进发。
4月9日下午,白石城最高指挥斑鸠签发了‘印第安人联盟第一次全民动员令’,征兵万人。
4月9日夜,河狸同约翰-戴维斯的最后一次谈判,定于0:00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