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遇城与梁矜上之间的沉默对峙,被卧室里“砰!”的一声巨响终结。
梁矜上一惊,她把梁西洲关在卧室太久了!
她冲进房间,来不及心疼那只被砸碎的花瓶,就被梁西洲一脸阴沉地质问。
“什么时候送我回去?还是堂堂商总要跟我一个残疾人过意不去,要把我软禁了?!”
梁矜上知道梁西洲这张嘴多能得罪人。
商遇城一向就看不上他,今天又猝然得知他要逼着自己领证的事,只怕到现在还压着那股火。
如果再挑衅下去,惹火了商遇城,梁西洲落到他手里,比一只蚂蚁也强不到哪里去。
“你放心,我马上就会把你送走。”商遇城凉凉道,“圣安疗养院的接送车,半小时后就会到,送你过去住段时间。”
圣安疗养院?
那是锦城有名的“天堂的阶梯”。
很多晚期病人或年岁已高的老人会选择在那里——美其名曰是“疗养”,其实就是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环境极好,费当然用也奇高,也只有富人才能去那里等死。
可是,为什么要把梁西洲送到那里?
“我不去!”梁西洲怒道,“你咒我去死?!”
“只是送你去死的话,不值当我花这么多钱。”商遇城点了支烟,语气极其冷漠,“送你去享享福。什么时候想通了,要出国去治疗,我再给你一笔钱。”
也就是说,如果梁西洲坚持不肯踏出治疗的那一步,他就不会放他出来。
那施舍一般的语气,梁西洲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你凭什么!我就算一辈子不治,拖着梁矜上一辈子,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也不要你的臭钱!等我们的拆迁款下来……”
“拆迁款?”商遇城夹着烟的手点了点梁矜上的位置,姿态极度傲慢,“别的我懒得管。但是以后只要是关于梁矜上的东西,都与你无关。”
“她的钱,你拿不到。”
“还有你们梁家那破笼子,只要我一句话,也拆不了。”
梁矜上的脸色一片苍白。
她知道商家在锦城,不说只手遮天,也差不多是横行无忌了。
他还真有可能左右那片房产的拆迁情况。
梁矜上开口艰难,“商遇城……你不能这样对他……”
商遇城冷峻的眉眼隐在青烟后,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梁矜上已经感受到他那份不耐。
所有关于梁西洲的求情、偏袒,“不能如何如何”,商遇城已经够了。
耐心告罄。
“我当然可以这样对他。”商遇城残忍开口,“你在我面前,一再为了个瘫子招惹我,是他真的让你情难自禁,还是是试探我对你的在乎程度,嗯?”
梁矜上已经无心在意那刻薄满满的“瘫子”了。
因为商遇城那淡漠的语气里,还带上了对她的轻蔑。
她没那么肤浅,拿其他男人去让男朋友吃醋。
“商遇城……”梁矜上惨淡地笑了一下,“你可以为了宫家姐妹而对我失约,我不能在你面前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这段毫无公平可言的感情,跟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有什么本质区别?
还不是一样,她得服从、听命、由他予夺。
商遇城眯起眼睛,拆穿她,“救命恩人?这瘫子说破天也就是那个女人的救命恩人,把她换成你,他未必会为你豁出去。”
梁西洲一直作壁上观,难得附和他一句,“哈!我当然不会!”
梁矜上倔强地看着他,“不,你会的!”
她会这样说,不是为了跟商遇城争那口气。
而是她知道,如果那天被人糟蹋的人是她,梁西洲一样会冲上来。
他热血、正义、顶天立地。
是武侠中“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大英雄。
在她被全校人孤立欺辱的时候,只有梁西洲和南意两个人始终在她这边。
梁西洲喜欢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是那黑暗一年里最大的守护神。
“我不会。”梁西洲冷笑着,“南意也不会。东郭先生如果能再活一次,他还会再去救那条毒蛇?只怕恨不得一脚踩死它!”
梁矜上的心被这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插得满是窟窿。
死寂半晌后,商遇城才不紧不慢道:“你看,他现在恨你恨得要死。当年你选择做坏人,就一坏到底。反正瘫子这辈子就烂在泥里了,你早点抽身,他也站不起来追你。”
梁西洲那冷笑的弧度散去,脸色铁青下来。
他原本就因为多年残病而心胸偏激,每回碰到商遇城,更是被他气得热血冲脑。
梁矜上不知道今天好好的黄道吉日,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宴无好宴、一败涂地的结局!
在听到商遇城那句“一坏到底”的讽刺,她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忍耐不住。
低喊道:“商遇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那么做,没有!……分开跑的决定是我做的,但路是南意先挑的啊!我要是真的知道哪里有坏人,我宁愿自己顶上去!那些人冲着我来的,怎么可能放过我?我明明,也被追到走投无路了……”
这些话,在当年出事的时候,梁矜上就哭着解释了无数次。
但没有人相信她。
如果真如她所辩解的,她跑的那条路也有人追,那么,那些人呢?
“是贺小缺救了我啊……”梁矜上狠狠闭眼止住热泪,喃喃道。
这句话,梁西洲这些年一样听了无数次。
刚开始梁矜上还会拼命解释,是贺小缺来了。
她躲在墙后面,听到贺小缺跟那些人打了一架,把他们打跑了。
但无论怎么解释,空口白牙的,说破嘴皮子也都是一面之词。
梁西洲、南意以及无数人,他们只知道,贺小缺作为唯一证人,与她说的完全相反,“不是我救的。”
贺小缺不但否认是他救了梁矜上,还在几天后彻底消失在锦城。
他的消失,恰恰把梁矜上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的一切解释,都成了死不悔改的狡辩。
慢慢地,梁矜上也缄默下来。
她默默地把梁西洲和南意的控诉和怨恨认了下来。
他们有人恨,总比没人恨要好。
就让她当那个靶子,以万箭穿心的代价,让他们的恨意,有所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