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文澜殿里,擎皇喝完汤药,便传了太子宫昀傲。
宫昀傲立在床前,神情寡淡,擎皇见了,心中酸涩难言,“傲儿,监国的这段时日,你朝政处理得极好,朕很欣慰。”
宫昀傲不卑不亢,“谢父皇,这些都是儿臣该做的,能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擎皇点点头,“嗯!由你主持朝政朕就放心了。”
宫昀傲知道,他或许又是在试探自己,他会把皇位传给他,不过,要在他死后,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放皇权,他抓权越紧,猜忌心便越重。
即便他身边已无人可选。
宫昀傲冷眸微动,语气淡漠疏离,“父皇,你不必再试探儿臣,这太子之位并不是儿臣想要的,而是父皇给的。时至今日,你还有得选吗?这天下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擎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他颤着音,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朕?”
时至今日,宫昀傲不想再与他周旋,眼中掺杂着恨意,无所遁形,他冷声开口:“既然父皇问了,那儿子便直言了。”
“你说。”擎皇隐忍着,这个心思深沉如深渊的亲儿到底要与他说些什么?
宫昀傲愤懑不平,“父皇,母后去了那么久,不见你提过一次,你可知,母后心底的惶恐?她一生恭谨克己,不滥用私权,处在一个令人忧怖,重重的高位上,母后是退让的、忍耐的,然而,这些低姿态并没有带给她安宁和平静。”
这一刻,无尽的恨,充斥在他的脑海,这种愤怒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差点爆开。
“深宫中五十年的小心翼翼,仍然无法阻止厄运的降临,父皇,儿臣大逆不道地说一句,母后悲惨的人生,甚至比不过一个庸碌的平民妇人。”
“而你呢?作为她的夫君,你对母后竟没有一丝内疚与自责。”
他话音一顿,又道:“或许,在你的心里,母后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你早将她忘在脑后了吧!”
“先是感情上被遗弃,再是地位上受威胁,母后胆战心惊、风雨飘摇地活着,到最后竟比不上奸臣的一句话。”
说到此处,擎皇终于绷不住,眼眶红透,直到两行老泪滚滚落下,“你因为你母后的死还在记恨朕,你要记恨朕到什么时候?”
宫昀傲无视他的伤心,目光凛若冰霜:“或许是一辈子。”
擎皇咬着牙道:“好。”他的心似有千万利刃宰割,身体阵阵地发颤。
“既然如此,朕就不再问了,朕知道,是朕亏欠你们的,是朕对不起你母后,是朕错信了奸臣之言,为了弥补这些过错,朕立刻下一道圣旨。”
此时,擎皇顿感无力与挫败感,“现在,你羽翼已丰,威望渐长,朝堂上又有拥护者,朕是时候抽身了。二个月后,朕就退位,立你为新皇。”
宫昀傲静默地站在那里,不露声色,视线凝眸处一片淡然。
擎皇唤来随身近侍,将他的轮椅推到御案前坐定,然后,写下了他这一生最不愿写却又不得不写的诏书。
须臾,擎皇将写好的诏书交予宫昀傲手中,宫昀傲没有迟疑,坦然接过。
转身之际,宫昀傲侧眸看去,声冷语冲,“父皇,儿臣还愿叫您一声父皇,你就知足吧!”
“其实,父皇心里很明白,也有所觉悟,这场巫蛊之祸,血脉亲情与冷酷的权力、沟壑难平的**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您就好好地安度你的晚年吧,做好你的太上皇!”说完,宫昀傲阔步而去,只是,眼里始终含着泪光,不肯轻易地滑落。
半死不活的擎皇,此时疲软无力地坐在龙坐上,见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心中涌起一阵酸痛。
或许,在他心里还有一些小小的挣扎,只是,他太清楚了,回来的太子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软弱的太子。
现在的他手握重兵,群臣拥护,在监国的时期里,他在处理政事上雷霆万钧,杀伐果决,能力超群,谋略过人,治国有道,这是难得的将才和一代君主。
时也、命也!
一切不过是“权”字在作祟,儿子大了要掌权,他却没有想要放权的心思,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放手。
一月后,本以为一切顺理成章,哪知,宣旨当天,却发生了意外。
金銮殿前,刘公公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日:余间皇天之命不予常,唯归于德,太子宫昀傲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大任。联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钦此!”
刘公公宣完旨,刚要将圣旨递到宫昀傲的手中,却被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打断:“慢着。”
众人抬头望去,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一袭墨绿色的朝服出现在殿门口,他身材如标杆般笔挺修长。
胸脯挺阔,麦色的健康肤色,看起来威猛、有力,浑身蓄满爆发力。
他目光如炬,闪耀着犀利的光芒,话语轩昂,“本王倒要看看,一个失德之人,如何堪当大任?”
“燕王?”
燕王宫渊?
燕王怎么回京了?
他不是在封地好好做他的燕王吗?
“南岳侯?”
众人惊呼,这两人怎么一起来了???
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不对啊!这南岳侯林校之不是早就在家颐养天年了吗?怎么今天还上朝来了?
还有,燕王身后怎么还跟了一个女人,这庄严之地,岂是一个女人可以来的?
“臣弟参见皇兄。”燕王并有没下跪,而是随意地参拜,顿时,引起朝臣的不满。
南岳侯林校之满头白发,双目浑浊,看起来应该有七十多岁的高龄。
他颤颤巍巍地行叩拜礼,“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擎皇面有不悦,随意地抬了抬手,道:“都起吧!”
这时,凌愠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冷眼看向燕王,寒着声道:“燕王,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燕王不在封地待着,来京都干什么?”
燕王气度威严,冷眼斜眯,“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凌大人。”
凌愠见他这一副不屑的模样,气得甩了下广袖,“哼!”
似乎宫昀傲早有所料,如此情形他也不急着动怒,而是不卑不亢地道:“四叔。”
一个月前,他在天上人间的大街上看到的人影果然是他,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必定心思不纯。
燕王一手背在身后,眼皮轻蔑地撩了他一眼,语调漫不经心地轻哼:“嗯!”
随后,他越过宫昀傲来到擎皇面前,冷然道:“皇兄确定要将这大好江山交于此等无德之人?”
擎皇闻言,看向这个张狂不已的亲生弟,语气甚为不耐。
“四弟,你不在封地坐镇,来京都所为何?你可知道,先帝曾下令,亲王驻守封地,无诏不可回京?”
他话音一顿,看向一脸凄凄哀哀的林校之,又道:“四弟,为何你与林侯一起来朝?”
“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不回来行吗?太子失德,恐怕这万里江山要所托非人了。”燕王傲慢无礼的态度,令擎皇蹙紧了眉头。
大殿之上,其他朝臣早已看不惯他的行径,因为忌惮他狠戾的手段,也只敢纷纷私底下指责燕王,不敢直面相对。
擎皇脸色一沉,说道:“皇弟,多年不见,怎么脾气一点也没有变?太子如何失德了?再说,朕的圣旨已下,不可更改。”
“哈哈哈哈……我大擎的江山竟然交给一个失德之人!”
燕王失声大笑,随后,他大手一拍,这时,殿门口抬上来一个担架,而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上面蒙着一块白布。
看上去像是尸体?
宫昀傲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白布之下轮廓起伏,毫无半点人的气息,宫昀傲轻蹙眉峰,四皇叔这是要做什么?
众位大臣一看,这一出实在是诡异难辨,让人如坠迷雾,他这是要做什么?
擎皇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弟你这是何意?”
燕王负手而立,冷肃道:“各位大臣请看。”
随着白布被撩起,南岳侯林校之痛哭失声:“皇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的儿子死得好冤啊!”
什么?
这一声哭天抢地的呼喊,震得朝臣耳朵嗡嗡作响,原来,抬上的尸体竟是南岳侯的亲生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擎皇都被惊住了,他儿子死了?那为何要抬上宫殿?这林侯是老糊涂了吗?
这时,舒式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向林侯,道:
“林侯,这里是朝堂,你抬具尸体是怎么回事?若有冤情你该去府衙,而不是跑来朝堂这种庄严的地方。”
林侯衣袖一甩,不屑地冷哼,“府衙?府衙管不了,他没这个本事,更没那个权利,害我儿的人,权利滔天,没人管得了他,所以老夫才来请皇上做主,怎么?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