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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埋没在最底端的艺术品

    “想不到我的老板还是个职业选手,认识你我很荣幸。”

    女孩伸出手,宁负握了一下,说:“可别,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艾诗怡,想不到吧?”

    “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叫宁负。”

    “一个在元宇宙夜店工作的女孩竟然有这样文艺的名字,不意外?”

    “你说你读过《追忆似水年华》我都信,那是他们的偏见,虽然我会对集体有偏见,比如追星女孩,但对于个人我都会单拎出来看。”

    “你也知道那是偏见?”

    “我觉得算是中肯的评价吧,因为某些集体所呈现出来的形象就是那个样子,我不否认其中有很多优秀的个体,但是集体是集体,个人是个人,我一直分得很开。”

    艾诗怡忽然站在原地,抱着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黑月基地里的阳光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暖舒适,她已经换上一件带着铆钉的皮质短夹克,头发中有挑染的蓝色和粉色,手镯大得夸张。

    “我忽然想到了勒庞的研究,虽然不够科学严谨,但的确很有启发性。”

    宁负知道,艾诗怡指的是那本一度被包装成畅销书的《乌合之众》。

    宁负说:“是的,我看过《乌合之众》,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一些影响的,集体可能的确会改变个体的特征,比如,有的追星女孩可能在追星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视频剪辑,平面设计,组织管理等等,但是并不影响这个集体的整体形象,缺乏理智、狭隘、偏激。所以对于集体的评价归于集体,对于个人的评价归于个人。”

    艾诗怡笑了起来,说:“你这倒是很有诡辩的意思,如果有人要怼你,你大可跳起来说她自己对号入座,可是集体的归属感在所难免,你这样就是骂了人,还不落把柄,你也太滑头了。”

    宁负也笑了,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他说:“别搞人身攻击,那只是你的主观臆测。”

    艾诗怡说:“你确实挺能恶心人的。不过我真的看过《追忆似水年华》,读了前两卷,第三卷实在读不下去了。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能写十四页,整整十四页,用网文的话来说,普鲁斯特简直就是大水怪。”

    “网络文学和严肃文学的功能本来就不一样,没有可比性,严肃文学需要具有深度的内容,揭示或探讨一些问题,网络文学的娱乐比重会更大一些,读者的阅读体验更重要。但任何东西都不是绝对的,严肃文学也需要重视阅读体验,网络文学也不能流于套路,一味迎合。”

    “看不出来呀,核爆之前,你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吧。”

    如果没有那场核爆,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模样?生产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们从劳动中解放出来,开始进行更富有创造性的工作,研究莎士比亚和量子力学,抑或练习咖啡拉花和鸡尾酒调制。宁负知道,江依很清楚一切都不会实现,这场核爆注定发生,宿命论似乎是终极答案。

    过去未来和现在前所未有地混沌,江依说的遇见,又在哪里?

    如果未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已是定数,那么为何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该分开的一定会分开,该遇见的一定会遇见,不是么?甚至宁负此刻的想法,也都是早已注定的,就像个走不出的怪圈,宁负感觉自己就像是没拿到剧本的演员,可以尽情发挥,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出好戏。

    一想到这些,宁负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喝一杯吧。”他提议。

    再次来到超级斯贝飔,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从不休息。前台,经理问艾诗怡:“你不是请假了么?”

    “陪朋友来的,能开个招待么?”

    “没问题。”

    她还是帮宁负省下了一笔高昂的开台费。艾诗怡去更衣室换了一套黑色的裙子,露腰,金色流苏,头发挽在脑后。

    “会跳舞么?”宁负问。

    艾诗怡说:“得加钱。”

    他们摇起了骰子,夜店太吵,宁负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比出要报的数字,他连赢了五局,艾诗怡凑到宁负耳边喊道:“你是不是偷偷拨骰子了?”

    艾诗怡在夜店工作了一段时间,对自己玩骰子的技术很自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想骗人的时候,都会被宁负抓住。

    再摇一轮,宁负看过后便懒懒地靠在沙发上,酒杯满着,凝了一层水珠。艾诗怡这次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宁负的举动,音乐很吵,光影交错,半空中吊着一个道具铁笼,穿着紧身皮衣的女孩正在热舞,宁负目不转睛。

    艾诗怡掀开骰盅的一条边,还用手遮挡,生怕被宁负看去。

    她在宁负眼前晃了晃手,比出四个陆。

    视线在一瞬间撞上,又很快分开。凌乱的灯光下,宁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就在刚才,艾诗怡感觉到一线锐利的光直刺而来,很快又消失不见,宁负似乎在笑。

    是错觉么?艾诗怡预感这局又要输。

    宁负伸出大拇指,加一,也就是五个陆。

    艾诗怡在学宁负,她没有陆,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宁负也尝尝被骗的滋味。

    艾诗怡一把掀开宁负的骰盅,那里赫然摆着五个陆。

    艾诗怡吃惊地喊道:“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你是不是一个陆都没有?”宁负凑到她耳边说,顺手掀开骰盅,果然没有陆。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艾诗怡看着宁负的眼,干净又无辜,她又摇动骰盅,说:“你猜这是几个几?”

    宁负说:“猜不到。”

    “你猜到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猜不到,你得给点线索,我没有透视眼。”

    宁负也摇动骰盅,叫了三个肆,三轮过后,宁负说:“你第一次在说谎,第二次第三次说的是真话,你有至少一个壹,一个肆,一个陆,我只能猜到这么多。”

    艾诗怡掀开骰盅,果然如宁负所言。

    “服了,没看出来你玩骰子这么厉害,说吧,什么要求,愿赌服输。”

    “跳个舞吧。”

    艾诗怡给自己倒了一杯兑了苏打水的威士忌,仰头喝下,迷乱的灯光下,她站上桌子,跟着音乐开始摇摆,借着酒劲,她也找到了状态,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放开了很多。

    核爆之前她学过三年拉丁舞,随便跳一段便成为了所有视线的焦点,媚而不妖,半闭着眼,朱唇微启,裙摆荡漾开来,高雅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

    宁负挑了一下眉,灯光之下跳着舞的女孩,时而慵懒,淡然随意,仿佛阳台的橘猫;时而羞赧,目光流转,掩嘴偷笑,仿佛雨后含苞的玫瑰;时而凌厉,肌肉线条紧绷,爆发力十足,眉眼间也染上几分英气。

    艾诗怡整个人就是一件摄人心魄的艺术品,她弯腰伸手勾起宁负的下巴,眼里盈着笑意说:“老板,您还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