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个一直将公国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公爵大人,要讲的所谓很重要的话竟是对儿子的夸赞,这份遗言大概多少有些不“合格”。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有什么值得你骄傲的,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你已经看到了外面的情况,爱丁堡现在应该已经彻底完了吧。”
阿尔弗雷斯的声音很落寞。
“父亲,这不是您的错。元帅已经都和我说了,都是该死的叛徒的错,您一定要振作起来,联盟还需要您的带领,带领我们去杀兽人,把他们赶回去。”贝克轻声安慰着。
“哈哈,你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安慰我了。不过,不需要,我阿尔弗雷斯不需要任何人安慰,哪怕是我的儿子。”阿尔弗雷斯的声音不高,却傲气十足。
贝克第一次笑了,“父亲您说得对,您好好休息下,我们至少明天才能离开这里。”
阿尔弗雷斯摇头,没有接贝克的话,而是说起了别的,“你的母亲现在很好,你们也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吧,嗯……但是她恐怕以后又不会太好了。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他。”
贝克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阿尔弗雷斯制止了,他接着说:“爱丁堡的沦陷,我有很大的责任。但是正如那句话所说,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打破的。
有一股力量,很强大,很隐秘。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尤其是此时此刻!我怀疑联盟近些年来的大事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至少这次爱丁堡的事情绝对少不了他们。
而且,这应该不是我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只是我之前没有注意。还记得我上次受伤吗一直在治疗,但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情况一直在恶化,最后我甚至差点死掉。
好在及时发现了,有人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是我的那位……,嗯,因此她突发急病了去世了。也是因此你母亲……
我没有查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那个女人死得很干脆。我其实也想不通,是什么样的原因能够让她想要杀死自己儿子的父亲,杀死相处多年的丈夫,那必定很可怕。
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离开自由联盟,去其他的地方,做佣兵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不是暴风雪家族的成员,所以你不必背负沉重的负担,之前我一直为不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自责,但现在我很庆幸。
敌人很强大,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神秘,还有兽人,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的。我还是了解你的,不要想复仇,你有时过于偏激了。
离开这里吧,带着你的母亲,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贝克疯狂地摇头,声音嘶哑地说:“您不会有事的,所以我报什么仇呢母亲也一定在等着您回家,我求求您,您和我一起回去见母亲好不好。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我会听您的话。”
杰克从来没有听贝克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现在不是那个高冷的冰棍,而是一个为父亲担心的孩子。
听了这么久,杰克明白了,贝克是阿尔弗雷斯公爵的儿子,但却是一个私生子,所以贝克才会知道这里。
公爵能够把爱丁堡最隐秘的暗道告诉贝克,从这点来看,公爵还是很爱这个儿子的。但是为什么公爵没有把贝克召回家族呢私生子这种事情对于贵族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贝克还在不停地祈求着父亲,但是阿尔弗雷斯却已经昏迷了过去。之前阿瑟又敲又打,也没把阿尔弗雷斯弄晕,但此刻他却在儿子的怀中睡去了。
发觉了阿尔弗雷斯的状态,贝克轻轻地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让他更舒服一些,然后便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
看到贝克伤心的样子,杰克非常理解他,大叔仅仅是失踪了一段时间,自己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要是大叔也变成眼前公爵这样子,杰克甚至不敢想象……
杰克很想去安慰贝克,但还是忍住了,他能做些什么呢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还是让他安静地陪着父亲待一会吧。
但是没过多久,贝克却主动找到了杰克。
贝克十分郑重地对杰克说道:“团长,对不起。我擅自行动,代号一因此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我……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到这里贝克已经有些哽咽了,这个高冷的少年今天的眼泪有些止不住的意思。“谢谢你,团长。我很羞愧,我没脸去见其他人。”
杰克没有像上次贝克犯错时那样,摆出团长的派头,而是以兄弟的身份说道:“贝克,不要和我说抱歉,我能够理解你。至于其他人,我没有资格替他们说什么。”
贝克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冰棍,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杰克,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一个私生子的故事。
一支自由联盟内最为显赫的贵族,家族的历史中满是辉煌与荣耀,但也因此他们因循守旧,畏惧变革,一切行事都遵循最古老的礼仪与准则,就仿佛是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生气,到处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可同样因此,他们总能以此培养出最‘杰出’的继承人,继续带领家族延续辉煌。他们以为这是最完美的制度,只会更加严格地遵守,这种强大的惯性根本不是任何人能够改变的。
一个年轻的古老家族继承人,他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但却没有丝毫属于年轻人的锐气,反而比一个老头子更加‘沉稳’。
一天这个年轻人遇见一个普通的农夫的女儿,没过多久,女孩的美貌与善良就俘获了他的心。只有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他才会感到无比的轻松,没有令人窒息的枷锁,也没有压垮肩头的负担。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年轻的继承人被家族安排好了婚姻对象,毫无疑问那是政治联姻,尽管那个姑娘同样美丽温柔,对他也很好,但他就是无法爱上这个新出现的姑娘。
结婚后的继承人变得更加优秀,前途一片光明。但是他无法忘记那个女孩儿,仍和她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女孩儿也没有丝毫怨言,并且表示终身不嫁,为此不惜与自己的父亲翻脸。
这种事情在这个古老的家族中是被绝对禁止的,如果被发现,女孩儿只有死路一条。但为了爱情,女孩儿仍旧义无反顾。
继承人慢慢有了自己的儿子,这让女孩儿羡慕不已,在她的一再恳求下,属于他们的孩子也出世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儿。
母亲总是一边又一遍地对着小男孩儿讲述他父亲的事迹,一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逐渐在小男孩儿的脑海中成型,父亲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偶像。
在小男孩儿的成长过程中注定得不到父亲的陪伴,但每当小男孩儿问爸爸去哪了的时候,母亲总是会为父亲开脱,“你的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在为更多人努力着。”
小男孩儿慢慢长大了,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不会再因为母亲的话而盲目崇拜父亲。
小男孩儿对父亲的感情变得复杂。不会像很小的时候那样,一见面就欣喜若狂扑倒他的怀里,反而变得有些生疏,毕竟没有陪伴的亲情也会慢慢淡漠。
可在心底,小男孩儿还是有些骄傲的,他知道了父亲的身份,那是英雄的家族。但也有些怨恨,为什么自己就见不得光他很妒忌没见过面的哥哥。
父亲也没有丝毫的办法,私生子或许不会被杀掉,但是身份却永远也不会得到承认。父亲为了弥补小男孩儿,想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但是变得更大的小男孩儿却并不领情,已经是少年的他早已明白一切。在他看来,父亲已经从那个腐朽制度下的被压迫者变成了最坚定的维护者,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试图反抗过,今后更加不会了,他只会去镇压反抗者。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少年与父亲的感情变得更淡,他心里父亲形象已经从一个英雄变成了一个懦夫。
少年的性格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孤僻且偏激,终日沉默寡言,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母亲对此没有任何办法,父亲也没有时间管教这个在他看来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
少年无法接受古老家族的教育,同样不满于父亲的精心安排,而是远走他乡,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学习。
当少年以为一切都无法回到小时候,父亲注定只会是个没有意义的遥远且陌生的称呼时,事情却又发生了变化。
他的父亲因为某些原因正式执掌整个家族,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但英雄却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他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少年开始为父亲的伤情揪心不已,尽管不想承认,但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父亲从来都是他的偶像,他向往成为的人。
当传来父亲生命垂危的消息时,少年后悔不已,想到父亲面前忏悔。
当得知母亲正式成为父亲的妻子时,少年欣喜若狂,母亲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也许他不是个好丈夫,但勉强是个合格的丈夫。那他什么时候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呢
当少年看到父亲驻守的城被攻破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格必定会与这座城共存亡,他必须要去拯救他的父亲,哪怕为此牺牲自己。
如果仍旧无法做到,那就和父亲一起死在这里吧,只是,母亲会很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