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次日一早,在大行皇帝灵前,由曹昂主持,众人召开了刘协死后第一次御前会议,为刘协的一生盖棺定论。
刘协这辈子,别说功劳了,苦劳也没有。再加上身上有个杀兄的罪名,还是以这种结局落幕,评价肯定是别想好了。
就是给他一个“厉”字也不亏。
不过有曹昂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刘协太难堪,否则曹昂本人也脸上无光。
众人提了不少的建议,多是毁誉参半。最后是代表曹昂的丁冲站了出来,认为应该给刘协上一个“愍”字。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艰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危身奉上曰愍。“愍”字不算美谥,但也不算太坏,中等偏下,多表达同情之意。
历史上刘协禅让之后,刘备给刘协发丧,便追谥刘协为“孝愍皇帝”;而刘协真的死后,曹睿给他追谥为“孝献皇帝”。相比较愍帝,献帝就好了太多,聪明睿哲曰献,知质有圣曰献,是一个极好的美谥。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刘协肯定配不上“献”字,给个“愍”字都算走后门了。
既然曹昂觉得“愍”字合适,众人自没有什么意见,便就此定下。
然后刘协的陵寝被定为“原陵”,而曹晞被追谥为“愍穆皇后”。
这些事情并没有引得太大争议,确定之后,便是给刘协发丧。
按照曹昂要求,一切从简,主打的就是一个省钱。众人虽然觉得这事略有不妥,可曹昂是大名鼎鼎的“薄葬派”,众人也无法质疑。
接下来的丧事也没有太多波折,唯一出现的一点小状况是各地刘氏宗亲都想前来洛阳参加天大行皇帝的丧事。
曹昂知道这群人打的主意,一概拒绝。
虽然此举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总算让这个丧事安安稳稳地度过。
此事一直折腾到正月,众人连年都没过。
或许曹昂也不喜欢过年,毕竟亲人都没了,哪怕过年,也不过是徒增伤悲而已。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也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次望日大朝。按照之前曹昂与赵温、张喜等人的约定,要在今日推选新君。
众人来的挺早,到了之后便一直等着曹昂。直到辰时左右,曹昂才姗姗来迟。众人哪怕心中不悦,可也知道今日的重要性,并不想节外生枝。
曹昂到后,会议开始,按理应该是曹昂主持。
曹昂坐下,环顾了众人一圈,略一沉吟,才开口说道:“今日是推举新君之日,推举之前,我先说一件事。”
曹昂说着,从袖口拿出一道奏疏,放到面前。
“这是我的辞呈,现在呈到尚书台。”
众人听后,直接懵了,看向曹昂的目光,有不解,有怀疑,甚至还有畏惧。
赵温立刻说道:“大将军,好端端地,如何上辞呈,这是何故?”
曹昂道:“此次洛阳之乱,虽是孝愍皇帝之过,可是我等做宰辅的,没能及时纠正孝愍皇帝的错误,难道没错吗?
孝灵皇帝临终之时,委我为辅政大臣,录尚书事,希望我能好好地辅佐孝怀皇帝和孝愍皇帝。可是这些年来,我并未能尽到帝师之责,辅政之任,以致孝愍皇帝在错误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滑向深渊。今孝愍皇帝驾崩,我如何还敢窃据宰辅之位。
今日自辞大将军之位,也算应当之事。”
赵温听后忙劝道:“大将军,何至于此?孝愍皇帝驾崩,社稷沉沦,正当由你来匡扶汉室,你若是走了,天下如何?大汉如何?”
“赵司徒,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三皇五帝时期,没有曹昂,仍可大兴,今日天下,又何必在乎有没有区区曹昂。
诸公俱是贤良之人,必能安定天下。
诸位,家国社稷,尽付于诸公了。”
曹昂说完,对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众人看着曹昂的背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这时骆业看着上首的赵温问道:“赵司徒,咱们还继续推举天子吗?”
“还推举什么,你、我推举的,天下人承认吗?”
赵温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刘协和曹晞死后,其实无论谁做天子,都没有法理依据了。哪怕朝廷真的选出人来,以臣择君,根本无法服众。就像当初董卓行废立之事时,用何太后的名义下诏废帝就是合法的,若是他以自己三公的身份,或者尚书台的名义废黜天子,就是非法之事。
所以众人一直等着曹昂,就是希望用曹昂的威望和权势来为新天子的合法性背书。毕竟在爹死娘亡的情况下,找舅舅做主也算勉强说得过去。
今日曹昂走了,剩下这群人,已经彻底没了拥立新帝的合法性,再商议谁为天子,不过是个笑话。
赵温走后,其他人也都散了。
众人出了行宫,张喜叫住了赵温,上了他的马车。
“子柔(赵温字)啊,大将军这是何意?”
赵温道:“大将军是何意我不清楚,不过接下来也不需要咱们管了。我回去就上辞呈,然后立刻回益州老家。”
张喜听后,长叹一声。
作为宰辅,曹昂已经上了辞呈,难道他俩还能当作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天子死了,大家都要责任,曹昂将这件事提出来,他们除了辞职,别无他法。若是天子活着,或许不允,可是现在没有天子,上辞呈之后,走与不走,全靠自觉。
二人都这个年纪,不敢背一身骂名啊。
“曹昂走了,咱们也走了,王子伟(王绛字)和韩元长(韩融)也不会留下。偌大的朝廷,只剩下荣邵、梁绍、骆业几人,还算什么朝廷。难道大汉就要亡了吗?”
对于后事,二人其实心知肚明。到了今天,曹昂不可能做第二个霍光,不立天子只是第一步,代汉是迟早的事。
可是二人不敢阻拦,都有一家老小,谁愿为此族灭。
赵温的马车越走越远,两个老家伙坐在车上,相对无言。或许这个结局,也说得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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