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弱的光亮从给上方落下,百里长安下意识的以手遮挡着视线,那锐利的光芒让她极为不适。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变得特别灵敏,她听见有脚步声落在自己的面前,其后一步一顿的走到了近距离的位置。
稍瞬,百里长安终于睁开眼睛,定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昏暗中,男人长身如玉。
“阿越。”她启唇。
男人不说话,容颜可以骗人,但是感觉应该不会骗人的。
“阿越?”她又喊了一声。
男人弯腰凑近了她,忽的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两人额头相抵,可感觉与祁越却是不一样的,他带给百里长安的感觉,似乎是……
“不,你是阿越,你是真的阿越。”百里长安徐徐伸出手,掌心贴在了他的面上,陌生的脸,瞧着生疏,可这眼神,还有这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男人握住她的手,“你的阿越死了。”
四个字,登时如同一盆冷水,将百里长安浇了个透心凉,刹那间什么都醒了。
梦醒了,人也醒了。
她靠在石壁上,站直了身子,眼里的光逐渐冷了下去,终是成了最后的寡冷之态,如平素这般冷静自持,不复方才的情动失态。
“忠勇侯府的余孽?”百里长安回过神来,转头冷笑两声,“真是不巧,落在仇人的手里了,你打算如何?把我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
男人立在那里,目色邪得瘆人,“若要千刀万剐,也不必等到现在,方才就可以,长公主怕是不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吧?”
“我如何能不知?把我囚在这里,无外乎是想威胁朝廷,又或者是想拿到我手里的兵权。”头顶有了光亮,百里长安便也能站得笔直,不至于失去平衡。
男人低笑两声,转身朝着一旁的桌案走去,抬手间便燃起了桌案上的烛台。
羸弱的光亮,让百里长安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是地窖没错,周围都是石壁,上方才是进出口位置,要想出去,就得上去,可脚下距离地面太高了,她纵然拼尽全力跳跃,亦是连沿壁都碰不着,是以光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出去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百里长安缓步行至桌案前,拂袖落座。
饶是身陷囹圄,亦不改清贵之色。
“长公主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男人坐定。
百里长安偏头看他,“为何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倒也极好。”男人点点头,双手摁在了百里长安的肩头,身子弯腰前倾,面颊几乎相贴,彼此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对方的面颊温度,“那我可得好好想清楚,借着这个机会,能从长公主的手里,拿到点什么东西?”
百里长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的声音,真的很像他。”
“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影子,亏得长公主日夜惦记着,不知是他的福分,还是长公主的命中劫数呢?”他呵笑两声,“为了一个影子,找了一个替身,让忠勇侯府的世子明明是个罪奴,却得您多年爱护,为祁家留了一条根。”
百里长安抬眸,面上无悲无喜,她就这么容色无温的盯着桌案上的烛火,“祁家的人?春风阁的?你跟祁琛是一伙的?”
“你为什么不说,我跟祁越是一伙的?”他忽然笑了。
听得这话,百里长安呵笑两声,“因为……你、不、配!”
“祁家的世子爷,身份矜贵,自然不是我等旁支可以比得上。”男人低低的笑着,“只是,越是见着长公主倔强如斯,我这心里越是生出几分征服之感,你说会不会有一天,长公主哭着,跪着求我呢?”
百里长安不语,唇角带着冷蔑的讽笑。
“沈唯卿手里的兵符,是长公主所赠的吧?”男人伏在她耳畔低语。
羽睫骤然扬起,百里长安终是转头看他。
面面相觑,只差毫厘之距。
鼻尖抵着鼻尖,呼吸喷薄在面上,只差一点就能唇齿相濡。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隐约夹杂着纸张焚烧过后的气息,若隐若现的,气息十分浅薄,依稀好似……庙宇?
这是在寺庙之中的地窖?
“想要虎符?”百里长安启唇。
男人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微光中模糊得只剩下五官,唯一清晰的便是温热的呼吸,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或许,长公主可以想得更大胆一些。”他的指尖从她面上抚过,最后停留在她饱满的唇上,“比如说,大昭天下!”
百里长安笑了,“好大的胃口,你也不怕把自己撑死?这么多年,想要大昭天下的人不在少数,但最后都去了阎王殿报道,不知道你在黄泉路上,排的第几号啊?”
“若是真的输了,走的那天……我一定让长公主,排在我前面。”他音色蛊惑,从身后以胳膊圈住了她的双肩,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百里长安不拒绝,也不回应,权当自己是个木头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敢问长公主,九州府的账册……在哪?”他尾音拖长,“嗯?”
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怎么,想先从九州府下手?”
“这不是可以捡现成的吗?”他笑着回答,覆着假皮的容脸,在微光中显得分外苍白,那声音低幽沉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凉薄至极,“还请长公主,把账册交出来。”
百里长安深吸一口气,“要不,我通知他们,让他们拿东西来换我?顺便,要你的命!”
“真是个冷血的女人。”男人直起身,缓步朝光亮处走去,“既然账册真的在你手里,那就好办了,还请长公主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我会让人好好的招待你!”
百里长安冷笑,“云不渡?”
男人脚步微滞,嗓子里发出一声呵笑,纵身越出了地窖口。
入口骤闭,光亮骤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