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在玲珑巷这间宅子是谢豫年轻时候买的,那时,他还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将领,买这间宅子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但随着他建功立业,在军中威名越来越高,直至被正宣帝封为武安侯并赐下了府邸,这间宅子自然也就荒废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长久没有住人的缘故,这宅子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霉味,这很容易让他想到猎宫里的地牢,那里也和这一样……
可比起这些,他更厌恶屋里那一张张尖锐又刻薄的脸。
他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就在谢时快要抑制不住胸口的闷气时,厨房的里忽地走出来一个人影。
大公子,你,你回来了啊……看到谢时站在院子里,兰姨娘吃了一惊,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屋里却忽地响起谢如的哭声,大公子,妾先去照顾四姑娘了。兰姨娘扔下这一句,然后便捧着一碗粥匆匆的从谢时面前走了过去。
她从谢时跟前走过的时候,谢时清楚的看到那碗粥里什么都没有加,就是一碗稀松平常的白粥。
难道以后他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每天就靠喝白粥度日?
他好不容易才从监牢里放出来!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他想要做回从前那个衣食无忧的谢时,他再也不想这样清汤寡水,食不裹腹被人指指点点的过活!
谢如的哭泣声越来越大,随后,谢娴的咒骂声也跟着响了起来,瞬间,整间宅子便吵得不行,谢时用力的捂住耳朵,随后大步走进屋并反手狠狠的将门给甩上了。
阿时,你回来了?怎么样?事,事情成了吗?听到声响,谢峰知道是谢时回来了,于是,他忙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满怀希冀的朝谢时看了过去。
谢时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谢峰只觉得心口似又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他瞬间便撑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水,水……谢峰一边咳嗽,一边不停的朝谢时招手道。
谢时冷冷的看着谢峰,直到他脸憋得有些青红,他才转身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谢峰接过水二话不说就往喉咙里灌,可一喝进去,他才发觉水是凉的,可这时,显然已经晚了,那股刺寒顺着喉咙一下滑进了他的肚中。
嘶——
谢峰冷得直打寒颤。
这水,水是冷的!谢峰用力的攥紧身上的被子道。
那我让人重新烧壶热水进来?谢时冷着脸道。
谢峰本能的想点头,可一想到,他如今已经不是侯府的二老爷了,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他能使唤的动丫鬟和婆子了。
除了兰姨娘偶尔会来照看他一下外,江姨娘至今都没在他面前露过面,而梅姨娘又在小产中,杨氏更别提了,在知道他和谢时入狱后她就疯了,如今更是半点也离不开人照顾。
他现在身边连一个贴心的人也没有了!
想到这些,谢峰不免有些悲从中来。
算了,不是说木炭不够用么……谢峰哑着声音艰难的道。
宅子太小,所以,外面的那些争执咒骂声他全都能听见。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竟连一杯热水也喝不上。
见谢峰说不用,谢时也就真的将杯子搁回了桌上。
正好,他也不想去喊她们做事,因为,每次只她们一看到他,脸上总会露出那种嘲讽又鄙夷的神情,而这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现在已经不是侯府的大公子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你这次
去侯府可见到你祖母呢?
谢时冷着脸再度摇了摇头。
没有么?不应该啊!你祖母若知道你来,哪怕她在病中,她也一定会去见你的啊!谢峰忍不住拧着眉嘀咕道,你是不是闹得动静太小了?
就算他闹得再大又如何?
谢妩根本就不怕他闹,因为祖母她根本不会知道。
现在的侯府早就不是以前的侯府了。
谢时冷冷的看着谢峰,他没有回答谢峰这个问题。
谢峰被谢时这眼神看得有些不适,他目光闪了闪,很快便暼到了谢时头上的伤口,阿时,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谢时面无表情的将脸垂下了下来,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落到了如今的下场?爹,你当初为什么要将我卷进来?
阿时……
我明明是侯府的大公子啊!我那么用功读书,就希望将来有一个好前程,我本来也是会有一个好前程的!可这一切全因为你毁了!全都因为你毁了,你知道吗?谢时忽地抬起头满脸憎怒的朝谢峰瞪了过去。
阿,阿时,咳咳……咳咳……
爹,侯府我是肯定回不去了,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谢时阴冷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谢峰被谢时这阴冷的眼神给吓住了,他只得忽地有股腥甜涌了上来,随后,他便弯着腰不停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外边的吵闹咒骂声还在继续,甚至隐隐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烦死了!烦死了!你再哭信不信我拿被子捂死你!
谢娴你敢!
我怎么不敢!
……
啪嗒。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三姑娘,妾求您别闹了,老爷,夫人全病着,就是你姨娘身子也不好,妾求您别闹了。兰姨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明是谢昕和谢如在闹,你们能不能别哭了,整天就知哭哭,人还没死你在嚎叫些什么!谢娴尖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谢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用力的将喉间的那股腥甜压了下去,正想将谢娴喊进来时,门忽然啪嗒一声被风给刮开了。
随着门一开,刺骨的寒风一下卷了进来。
咳咳,咳咳……谢峰咳得更厉害了。
谢时暼了谢峰一眼,又暼了暼敞开的大门,他将身上的披风冷了冷,却半点也没有要去关门的样子。
而另一边,送走了谢时,碎玉笑着替谢妩沏了一杯热茶过来,姑娘,若谢时真按您说的做了,您真的会给他一万两银子吗?
碎玉这话问得直白,觅月也忍不住抬眸朝谢妩看了过来。
她虽然没听清楚谢妩让谢时做什么,可这一万两银子她确是听清楚了的。.z.br>
谢妩挑眸扫了两人一眼,她道,我有多少银子你们俩不清楚么?
听了谢妩这话,碎玉没觉得有什么,觅月听了脸却忍不住微微一红。
姑娘的银钱首饰全是她在管着的,上次那五千两是姑娘最后的体己钱,如今姑娘的钱匣子所有的碎银子加起来,估计也没有五十两。
姑娘是没有,不过,咱夫人有啊!碎玉笑嘻嘻的道。
听碎玉指起陈氏,谢妩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随后,她默不作声的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姑娘,其实夫人也是关心你的,上次你被老夫人掌掴后,夫人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见谢妩不说话,碎玉忍不住补了一句道。
谢
妩终于没忍住瞟了她一眼,我娘她究竟给你什么好处了?怎么你竟替她说起话来了?
姑娘,奴婢冤枉啊!夫人她可一个字都没跟奴婢说,倒是芜青姐姐跟奴婢说了不少。碎玉连忙替自己辩解道。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眸心动了动,随后,又低头喝起了茶来。
见谢妩不欲提起这个话题,碎玉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结,她嘿嘿一笑,而后快速的将脸凑到了谢妩面前。
谢妩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杯中的茶水都差点洒了出来,你疯了!
没疯没疯。姑娘,其实奴婢是有一样东西要给您,您猜,会是什么呢?碎玉眨着眼睛对谢妩道。
谢妩暼了碎玉一眼,随后,她伸出食指用力的点着碎玉的的额头将她推了出去,没兴趣与你打哑谜。
姑娘,是信!公子从荆州寄信来了!碎玉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眼见谢妩眼里浮起一丝不耐,她连忙献宝似的从袖中将信掏了出来。
这话一出,谢妩倒真有些意外了。
她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过陆湛的信了。
姑娘,您快拆开看看,看公子在信里说了什么?见谢妩发愣,碎玉连忙将信塞到谢妩手里并催促她道。
谢妩眸子闪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后,她最终还是将信拆了开来。
阿妩。
见字如面。
一别累月,思何可支?寄信一封,聊表思情。离别情怀,今犹耿耿,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书不尽意,余言后续,盼回信。
碎玉眼尖的暼到信中的内容,她眼珠嘀咕一转,随后便迅速转身进了内室,不多会,她便将笔墨砚一一摆到了谢妩面前。
见谢妩拧眉看着她,碎玉咧嘴一笑,道,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公子写回信啊!
谢妩暼了碎玉一眼,她又看了看信中的内容,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