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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百七十一 战法之议

    才走了没几步,一名贴身亲随迎面讪讪问道:大王,东猃狁那边把他们的公主送了过来,人已在营外,要不要送入偏帐?还是……

    郅于躇踌了一番,终于狠了狠心,跺一跺脚,一挥手道:送入偏帐吧!

    金兀都与侧妃胡折腾一番,便披上一件绒毛足有三寸的白狐裘,精神抖擞地坐在燎炉旁开始用餐。正值四十余岁的壮年,每饭必大吞一只肥羊腿六张厚胡饼三升马***酒。今日与草原诸部盟会顺当,金兀都分外舒心,兴冲冲将专职侍饭的胡女拥入怀中折腾一番而后不亦乐乎开吃。

    大王,公主车驾已送入无终王帐!亲随急匆匆进帐禀报。

    当啷一声大响,肥羊腿砸在了铜鼎盖上。金兀都一把推开偎在大腿上的胡女,霍然起身大笑不止:什么草原最深情男子,哪有那么回事?是男人的哪个不想左拥右抱?那么一个不生养的寡妇,也只有他郅于当个宝!哈哈哈!好,各部齐心,张网以待,静待猎物入网!.

    茫茫草原,隗多友的五万边军铁骑甲士刚刚渡过大河。绿色的原野上漫卷着红色的战旗,渡口樯桅如林,白帆蔽日。北岸的原野上,周军铁骑在交相呼应的牛角号声中列成了三个巨大的方阵。

    中央方阵前的一辆铁轮战车上,矗立着一面三丈六尺高的周字大纛旗。旗下,隗多友乘着一辆特制的大型青铜战车,一身青铜甲胄,外披红色绣金斗篷,头戴长矛盔,手扶车前横栏而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东面,恍若一尊金装天神。

    战车右手是护卫北儿,徒步一柄青铜大戟,与车上的隗多友几乎一般高,俨然一座黑色云车矗立。战车左手是淹没在迎风飞舞的旗林中的诸将士。车后紧跟着一个千骑小方阵,阵前一面战旗大书一个隗字,正是隗多友的前军护卫方阵。

    起行——北儿挥旗高喊,隗多友的大型战车辚辚隆隆地启动了。身后战车上的三十六面战鼓隆隆轰鸣,大河草滩上刀矛并举,战马踏踏,大军的骑兵方阵跟在千骑小方阵之后,万仞绝壁般齐刷刷压过碧绿的草地。

    一路上不断有先行的斥候飞马回程来禀报:孤竹城下其余部族之王已散去,只余东猃狁部的近十万人众。

    再探!

    将军,看来这个新凑合成的草原联盟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一听说我边军出征,顿时作鸟兽散。只余下金兀都那个老不死在强撑着。北儿乐得合不拢嘴。

    大战之前,切不可轻敌。隗多友嘴上申斥着,其内心也深以为是。在他心里,早已认定金兀都这个猃狁右相只善阴谋诡计,至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断不是此人之长。

    隗多友这些年,虽然先有漆之战扬名天下,后组建边军逼迫猃狁一分为二,但究竟只是在西北角打的局部战争,并未真正使天下尤其是中原地区领略到他作为将帅的统兵作战能力。而军队,尤其是周王朝的军队绝对是天下最论资排辈的地方。

    至今,西六师那些浴血杀出来的姬姓高爵悍将们,都对他的捋升以及独当一面颇有微词,动不动就拿他的出身来说事。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总是挂在嘴上,令他不胜其烦,更怕连累了主政的召伯虎。此战,若能一举解了孤竹之围,灭了东猃狁,洗刷天子之耻,定能从此教那些人闭嘴。

    多友信心满满,却不知孤竹城下,老谋深算的金兀都正在为自己的到来织就一张大网。

    林胡王,东胡王,密支王,楼烦王,以及新收的女婿无终王郅于正在金兀都的王帐内开会,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听得一头雾水。

    我没听错吧?盟主要我等退兵一百里之外,隐密驻营?直率的密支问:盟主是要把孤竹城双手奉上给隗多友吗?

    岂止是孤竹城,便是本王麾下这几万人众,怕是也要奉送给他隗多友。金兀都嘿嘿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下的本钱不够大,以隗多友之才具能力,又岂会上当?

    虽如此,但盟主此计,还是颇多险招。一向谨慎的楼烦王皱着眉头问道:不说别的,若是卫国那边出兵前来解救,咱们该当如何?

    楼烦王多虑了!金兀都淡淡一笑:若是本王没有后手,又怎敢邀诸位前来相商?

    后手?莫非盟主在卫国也埋有棋子?众人十分惊愕。都说东猃狁王金兀都,为人狡诈多思,却没想到竟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不可说,不可说也。金兀都哈哈大笑,举爵相邀道:来,咱们满饮一爵,定教那隗多友有来无回!

    金兀都的数万人马在孤竹城外扎成了遥相呼应的犄角之势:三万精骑马扎城外吕梁山东麓,深沟高垒,在外围阻击周军;另有五万大军则驻扎在孤竹东北位置的汾水南岸,背靠吕梁山,前临汾水河谷,可从侧后随时向西向南驰奔救援。两方相互距离不过十里,大军瞬息即至,策应极是快捷。

    隗多友率领边军兵临汾水,前军却停止了推进。前军斥侯飞马来报:孤竹阵势异常,前将军请令缓攻!

    隗多友顿时愣怔,催马来到前军大旗之下,却见大军在山下已经展开阵形,刚刚提拔为前军主将的北儿正带着十几员大将在山头瞭望。

    隗多友飞马上山,身形与声音一齐落下:北儿,有何异常?

    将军请看。北儿一拱手,将隗多友请到最突出的山岩上。

    隗多友遥遥望去,但见孤竹城头旗甲鲜明,应当是知晓自己的边军前来支援解围,受到了鼓舞。城南的东猃狁大营亦是旌旗猎猎战马嘶鸣,河谷地带更是大营连绵不断。隗多友身经百战,通晓兵家,自然看出了其中奥妙,不禁皱眉道:莫非我攻任何一处,必遭两面夹击?

    北儿答道:正是。我若先取山麓,必遭河谷大军伏击;我若直取河谷,则山麓之军必然从背后掩杀。而孤竹城内守军坚守月余,已是强弩之末,绝难引以为援。目下不能贸然攻敌,需得一个万全打法。北儿虽年轻,但打仗却从来不鲁莽从事,这也是隗多友破例擢升他的原因。

    隗多友走到山岩边伫立良久,如一尊石雕般凝目遥望,对身后的纷纭议论声置若罔闻。忽地转身大步走了过来:诸位,二营虽成犄角之势,但可一鼓而下之。

    末将等听候将军调遣。众将齐声一呼。

    诸位请看,隗多友指着遥遥可见的茫茫军营与城堡,敌军两营虽互成照应之势,然却有两道缝隙:孤竹城与山麓军营之间有一道流入汾水的小河,河谷狭窄险峻;汾水东北双峦竞举,其峡谷为东猃狁大军救援山麓军营的最近通道。所以咱们要兵分三路,两面开打。

    众将一阵愕然沉默。五万人马分作三路作战,对于擅长奔袭的骑兵而言,显然是一场头绪繁多的高难大战。但凡将领,打仗最喜欢军令简单明确头绪少,若遇谋略之战,则必须有高明的统帅全盘调度,领军大将也需要用心掌控,否则很容易变成一场自相掣肘的混战。

    似乎看出了众将的顾虑,隗多友很有把握地说道:第一路:三万铁甲步军开出双峦峡谷,列阵阻截东猃狁大军;第二路:五千精兵从双峦峡谷绕道吕梁山之后,夜袭山麓敌军;第三路:两万五千精锐铁骑在山前原野上严阵以待,当敌军混乱拥出大营时,便在旷野展开截杀。此战并无繁复关节,要害在于同时发起,攻杀猛烈,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

    将军的意思是,北儿目光灼灼:只要我军准时到位,同时发起,剩下便是全力攻杀?

    所言极是,除此无他。隗多友脆捷利落。

    一言落点,众将齐向隗多友投来敬佩的目光,异口同声一嗓子:将军明断!

    北儿向隗多友深深一躬,慨然挺胸道:请命将军:北儿愿自率本部五千人,夜袭山麓敌军。

    好,天意也!隗多友转身对着中军司马一挥手:传令三军扎营造饭,开掘壕沟设置鹿砦,聚将幕府大帐!连珠发令,显然是成竹在胸了。

    一阵悠扬的牛角号声,边军在孤竹以西十里之外扎下了连绵大营,一片紧张忙碌中炊烟袅袅升起,向着东猃狁大营弥漫了过去。幕府大帐中,隗多友与十多个将军秘密商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各种细节一一稳妥落实,暮色时分大军开始了隐秘的移动。

    临时署领孤竹防务的伯颜终于松了一口气。

    孤竹不过一座小城,能打仗的将军就那么两三个,且都在守城之战中不是战死,便是重伤,否则城防重任也不会落到自己这个外来户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