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树萌发出嫩绿的新芽之时,鄂侯驭方率领倾国的十余万精锐之师隆隆开向桃水对岸,与应原的十数万番军形成隔水对峙之势。
幕府帐内,一众将军急切请战。将士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一是求功心切,另一方面也是担心事久生变,虽然成周八师目前看并无动静,可若是真的南下助番,则鄂军必将陷入四面受敌之死地。若是南边的楚国趁机夺取鄂地老巢,那鄂国便有覆国之危。
可无论将士们如何群情激昂请战,鄂驭方总是皱眉沉吟不答,迟迟不主动下战书。此后探马纵横,各种消息连绵不断地飞入鄂军幕府。
番太夫人应氏前往自己的娘家兼婿家应国借得了三万兵马,正行进在前往桃水战场的路上,只是不知究竟要助哪方;番子轸不敢居于番城,带着宠姬与近臣前往桃水行宫“狩猎”了;应原干脆将粮草辎重放在了桃水行宫,有重兵把守,等等。
最令人惊异的消息是:传闻应夫人一夜白头,犹率应氏族人与城中同情自己的庶民前往应国借兵,其军马人皆白衣素盔,近卫皆是国中剑士与宫庭精锐。
“此为哀兵,父侯得分外留意。只不知其是敌是友。”鄂世子着意提醒父亲。
“太夫人只为报爱子私仇,何有番国存亡之心你们都多虑了。”鄂驭方满不在乎地说。
桃水左岸,应原也在厉兵秣马。
大约知道鄂侯此来乃是抱着灭国之志,素来只知床榻风月的番轸也坐不住了,亲自来桃水番营过问大军备战情况。
君臣共饮一大碗老酒后,应原便走到侧墙大图板下,长剑指点着图板说将起来:“目下,我军面对桃水,分作三大营混编驻扎:西路主力大营,驻桃水以西山地;中路大营,驻方城以南开阔地;东路大营,驻桃水东北山地。共有三万车兵,十万步骑混编大军。此,目下我军之大势也!”
“以将军之见,此战如何打法”番轸急迫地问了一句。
“鄂军欲灭番,必得越过桃水,而后挥师向北。以某谋划,届时,若鄂军渡桃水攻我,则我军可趁其半渡之机,从西北东三方向鄂军发起合围猛攻!以兵家之道,我军必胜无疑!”
“番鄂两军兵力大抵相当,如何能合围猛攻”
“君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应原颇有气度地笑着:“兵法虽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然则,也当以形势论。战场无常法也。我番军与鄂军虽兵力等同,然山川形势却对我军大为有利,对鄂军大为不利。此,我之所以能以对等兵力合围秦军也!”
“妙啊!将军深谙奇正之道也!”一旁的公子围拍案赞叹道。
“可是-------”番轸依旧觉得不放心:“寡人听说那鄂侯驭方乃善战之君,驰名江汉,什么样的地利能难得到他”
应原继续指点道:“君上且看,桃水从西北向东南而来,狮水从西向东而来,两水在此地夹成一个广约百里的大角。鄂军兵临于此,必要渡过桃水方能威胁番城。我军只需在此山地卡住咽喉要道,三路大军同时猛攻,鄂军背靠两水,退无可退,只能被我军三面夹击!如此形势,岂不是合围猛攻乎”
“如此甚好。但愿上天佑护,存我番国社稷!”终于,番轸首肯了。
恭恭敬敬送走番子轸,应原却独独留下公子围,两人又秘密会商到暮色降临。
公子围见应原脸色阴沉,心知情势并不似他刚才在番轸面前所讲的那样乐观,细问道:“将军,军中情势究竟如何”
“唉!”应原摇头,满面忧容:“公子俨之事,咱们都太小瞧了应夫人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不但从应国借了三万兵马,还组织了一支队伍专司骚扰我军的辎重运输。如今,大军的粮草供应已然受到影响,若战事迁延,则于士气大大不利。”
“如此,将军只能尽快向鄂营下战书,越快越好了!”公子围也急了。
“战书已备,方才君上也盖了君印了。明早便派特使送往对岸。”应原抬眼望了望公子围:“我留你下来,是要将桃水行宫的防务委托给你。拨两万重甲锐士给你,可能守住”
公子围凛然:“此国家存亡之际,围定当死战以存国,何有他想”
“好!”应原霍然起身,摘下帐钩上的酒袋,对着公子围深深一躬,举头汩汩大饮,双手颤抖,酒水喷洒得脖颈衣甲处处都是。
待他饮完,公子围也是深深一躬,双手将酒袋一举倒过,一股清亮洁白的**酒准确无误地灌进了腹腔,一口气如长鲸饮川般吸干,一滴酒不洒,干净利落得令人惊讶。
喝完,公子围突然伏案放声恸哭:“天也!我番国何以落到如此境地真的是我番围之过吗”ъiqugetv.
应原看着他,心里也是百味杂陈:若不是营中确实派不出人,也不至于将粮草辎重之地交付于这样一个公子哥儿。自己一时被美色所诱,上了贼船,做了不可挽回之事,如今也只有破罐子破摔,一条路走到黑了!
翌日清晨,番营特使乘舟抵达对岸鄂军幕府。
番轸的战书激昂备至,鄂军大将们听得头皮发麻,想笑不能笑,想骂不能骂,只能黑铁柱般矗着不动。原因只有一个,鄂侯驭方没有一丝表情,板着脸睁着眼仿佛钉在帅案前一般。特使将战书念诵完毕,鄂驭方对身旁矗立的中军司马淡淡一句道:“回书,三日之后会战。”
特使高声道:“敢问鄂侯,究竟何时辰战场何地”
不料,鄂驭方起身已经走了。特使正欲趋前追问,鄂世子猛然跨前一步,拦在了当面道:“回去禀报番轸与应原,当真以为这是上古三皇五帝打仗么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想打哪里便打哪里!想何时打便何时打!”
特使黑红着脸还想说话,却见鄂军大将们人人怒目相视,再不敢说话,转身腾腾出了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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