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是石将军!”
卫伯余闻言大惊,将那人翻转过来,满面焦黑,七窍流血,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石骈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认出了卫伯余,猛地揪住他的袖子,刚一张口便从嘴角吐出一股血流。卫伯余心酸不已,劝道:“不说了,石将军,不说了!先把你抬下去医治吧!”
石骈摇头,又咳出一大口血,嗫嚅着说:“君上,是------是隗多友!他------回来了!”
“你说什么”卫伯余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隗多友出现在朝歌城,这就说明公子和的大军也不远了嘛!说不定,此时已在城外了。这是真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可就满盘皆输了呀!
可还没等到他问出来,石骈揪着自己袖子的手便慢慢松开了,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卫伯余噙泪放下石骈的尸体,擦了擦眼泪,翻身上马:“走,去城门,找公子辕去!”
朝歌的北城门,为防止公子和南归,这里重兵云集,公子辕带来的一万濮阳卒至少有三四千都驻防在此。
子夜时分,正是人易犯困的时刻。城墙上的一个巡城士兵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正嘟囔着换班的怎么还不见人影。忽然,他不经意地往远处的城外扫了一眼,立刻惊得合不上嘴。他指着城下几里之外的点点灯火支吾道:“兄弟们,看------那是什么”
不知何时,城外一片黑暗的荒原之中,星罗棋布着密如荧火虫般的数千光点,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是火把!这么多!足有数万人马呢!”有人惊呼道。
早有人报知公子辕,这位血气方刚的青年公子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一脸惺忪的睡意尚未散去。看到城外的点点光焰,浩如繁星,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怒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马出现,竟然毫无知觉你们都是死人哪”
“公子!”巡城兵士叩首求饶:“人手不够,小的们日夜巡防,今夜------今夜实在熬不住了,就打了个盹。不料,就------”
“打盹你们还有理了”姬辕怒不可遏,一只手已经去拔腰间的宝剑了。凭空斜刺里伸出一只胳膊将剑按了回去,一抬头,正是卫伯余。
“算了,是寡人失算,怪不得他们。”卫伯余一脸疲惫与沮丧:“寡人小看那个妖妇了,隗多友已经入城了。这一回,是咱们兄弟输了!”
“什么”姬辕又惊又惧:“城外有公子和的近万人马,城内又有一个隗多友,这------这不就是腹背受敌吗兄长,咱们怎么办”
卫伯余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一声刺耳的鸣镝声划破夜空,他悟道:“糟了,那是隗多友对公子和发出的信号,马上他们就要攻城了!”
“兄长,趁他们立足未稳,让公宫侍卫们护着你从其他城门逃出去。这里,我来拖住他们!”姬辕急切地要把卫伯余往城墙下拉。
“不行,要走一起走!寡人只有你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咱们生死与共!”
“你们谁都走不了了!”
一声怒吼,隗多友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城墙之下,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城外的荧火虫方阵已经开始迅速南移,一步步向北城门靠近,正是千均一发之时。
公子辕眼中冒火,张弓搭箭瞄准城下的隗多友,怒骂道:“你这有娘无爹的孽种,今日老子定要杀了你!”
隗多友拔出天月剑喝道:“儿郎们组成鱼鳞盾阵!”他手下的兵士都是百战之余,此刻一听命令,立刻整齐划一地彼此靠拢将手里的木盾牌举过头顶,像一条鱼鳞紧密的大鱼般护住全身。
公子辕松开弓弦一箭射去,隗多友一挥天月剑将来箭斩落,瞬间又有无数支箭自城头射下。隗多友猛然一跃跳进门洞里面,只可怜他胯下的枣红马瞬间变成了血刺猬,嘶鸣一声颓然倒地。
城墙上下的人都有些发愣,他们弄不清楚隗多友是怎么做到如此敏捷的。隗多友猛地从门洞里冲出来,沿着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拿下城头,减少自己母族骑士们的伤亡!
濮阳邑兵们没见过这么蛮勇的人,竟然顶着无数的长矛和箭头硬冲上来,而且速度还这么快!一时间竟有些慌乱了,只在公子辕一声怒喝后那些弓箭手才匆忙射出第二波箭来。隗多友把手里的天月剑舞得如风车一般,朝他射过来的箭矢都被挡飞。
他几下子便跳到台阶边缘,几十支长矛齐刷刷地刺过来,隗多友奋力举剑向斜上方一削,几十支长矛的枪头都被削落,变成了几十根烧火棍。
离隗多友近的士兵们发一声喊反身就逃,这下弄得他们身后的同伴都乱了手脚,箭也不敢放,队也站不齐。尚在城下的隗多友手下们也跟着他冲上城墙肉搏,一时间墙上一片大乱,数千濮阳邑卒们被两百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雪上加霜的是,此时城门处传来阵阵“咚咚”的撞击声,那是公子和的军队正在用巨大的擂木撞击北城门。而城墙之上的守军已被隗多友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无力阻挡潮水般从云梯上爬上来的武士。
城墙下,那些还没来得及跟隗多友登上城墙的骑士们正在与守城门的兵士激战。骑士们居高临下,刀劈马踏地将对手们杀得尸横遍野。可守卒们也不含糊,他们奋力扑上马匹把敌人拽下来,然后用短刀刺死。
眼见隗多友如此英勇,一名公宫侍卫小声嘀咕道:“隗多友这么勇猛,真是我卫国的战神啊------”
公子辕大怒,起手一剑将这名侍卫刺死。死尸扑通倒地,让一旁的卫伯余浑身打了个哆嗦。卫辕还没来得及擦去溅到脸上的鲜血,天月剑的剑锋已指向他的咽喉。卫辕咬咬牙,乞求道:“隗子良,方才是本公子要射你,骂你的也是老子。你放了我兄长,本公子任由你处置!”
“辕弟——”卫伯余已是泣不成声------
隗多友看着卫余,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这个男人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厌恶过他,可是------他轻叹一口气,收起天月剑,背过身说:“你们都走吧。记住,公孙禹与荣夷分守西门和东门,你们只能从南门逃出去!”
卫伯余与公子辕对视一眼,拱了拱手,急急向城墙下冲去。
令隗多友没有想到的是,南门的这一缺口,釐太夫人已让公叔华领着府兵亲自把守。可是------
“君上夤夜出城,是要往何处去啊”公叔华一身铠甲,只略欠身问道。
卫伯余无奈下马,单膝跪地乞求道:“公叔,寡人被那妖妇所算计,如今已兵败如山倒,再无力回天。只想着和辕弟一同出奔他国,只求苟活罢了。请公叔念在与父侯的兄弟情份上,放我兄弟一条生路吧!”
见他如此凄切,公叔华亦是不落忍:“一父所生,何至于此老夫向嫂嫂求情,许你一处偏远小邑,终老此世如何总好过飘泊异乡啊!”
“谢公叔好意!”公子辕亦一同拜倒:“我兄弟与公子和母子已势同水火,两不相存,此番若公叔不肯放,我兄弟二人只有自刎,也好过于来生受此屠戮。”
公叔华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打开城门!”
朝歌城外南向的官道上,数百铁骑正在疾速奔驰。天边现出一缕鱼鳞般的晨曦,视线依旧昏暗。走到一个岔道口,领头的几匹马踌躇起来,原地打起了转转。
公孙禹跳下坐骑,蹲下身来,就着火把的亮光细细察看了一路,迅速上马,手中马鞭望左手边一指:“他们一定是向这边逃了,这条道一直走直通濮阳,那是公子辕的封邑。若让他们回到濮阳,定会据城为乱,成为我卫国的心腹之患。儿郎们,时间紧迫,各人下马卸去重甲,除了刀剑弓矢,什么都不要带!”
“诺!”空旷的黎明荒野之上,响起一阵铁器金属碰撞之声-------
不一会儿,地上留下数百副亮闪闪的铠甲,一排排整齐地置于荒野中,如一队队整装待发的武士在静静地等待出征------
一夜混战,一地狼藉,公子和踏着淋漓的鲜血与堆积如小山般的尸首纵马入城。街市两旁的店铺有些还在冒烟,那是激战中火箭头射中的结果。浓烟混杂着肌体焦臭的味道直往鼻翼里钻,此时公子和的心中并无多少胜利者的喜悦,反而体会到的是无边的沉重。
一辆装饰豪华的驷马轩车沐着晨光而来,那是釐太夫人的仪仗。公子和见是母亲来了,急忙下马迎候:“母亲,原是儿子护卫不周,让您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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