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九十二 獳羊姒

    这一群人穿戴甲胄也用去了一炷香的时间。隗多友等得不耐烦,悄悄问召伯虎:“咱们今夜要在这儿歇宿吗”

    “估计要的,呆会儿还要视察各营,只怕要盘桓几天都未可知。”召伯虎故意逗他:“怎么你一个在军中呆惯的人,怎么这么急想要进城呢”

    多友脸上神色颇为不自然:“当然了,早听闻洛邑繁华喧嚣,富甲天下,迫不及待要去见识一番。谁耐烦呆在这鬼地方,跟卫国的人呆在一起。”

    召伯虎盯着他,目光颇有深意:“你------不喜欢卫世子,对吗”

    隗多友正要反驳,他不喜欢的人已领着属下藩将呼拉拉进帐来站了一地。召伯虎见他实在拘束,便挥挥手让他自便。多友松了一口气,逃也似地离开大帐。

    召伯虎问了问军中操演备战的情况,卫馀与诸将对答如流,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对于心机深沉的宋厉公子鲋祀,召伯虎始终是不放心的,宋国虽口头答应了,但一旦情势有变,不排除会有反复的可能。成周八师必须枕戈待旦,以防宋齐再度联手叛周。正因为此,才不能追究卫世子的败军之责,反而委以重任,允他戴罪立功,防护洛邑。

    其实说要在营中盘桓几日,完全是召伯虎逗隗多友玩的,事实上他们只在大营中歇了一夜,翌日清晨便驾车直入洛邑城。为了多友,召伯虎还坚决拒绝了卫馀要亲自护送他们入城的请求。

    洛阳果然不愧为周王朝的东都,街市繁华嚣喧嚣堪比镐京集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极是热闹。召伯虎倒是见惯的,只在车中闭目养眼。隗多友毕竟少年心性,看什么都觉着新鲜,不时凑到车窗边问这问那。

    虽有行宫,但那是专为周王巡幸时下榻所用的;馆驿是为诸侯使臣们往来道路提供便利的,而召伯虎是王使,最合适的驻地便只有王室署衙了。这里专为周王室成员及持天子命之使的王臣办公及歇宿提供便利。

    刚走进这座富丽却不失古朴的建筑,召伯虎便撞上了同为镐京王臣的太史箴,他乡遇故知,两人唠了好一会子。

    算起来离开镐京已有近两个月了,召伯虎迫不及待地问及朝中情形:“太史大人,王后与太子可好大王可解了他们的禁足”

    “大王虽未解禁令,但自己却携众美人搬入了中宫,想来也快了。太子虽不得出宫,但有虢公护着,定会周全。大人不必挂心。”太史箴捋着长须不疾不徐。

    “那,大人此番出使,是往哪国去”召伯虎虽有些失望,但还想多打探些消息。

    “往鄂国去。大人离京多日,不知道最近江汉平原有些不太平啊!”

    召伯虎眉毛一挑:“哦莫非是楚国又开始生事了”

    “正是。那熊渠自上次兵败后一直不甘心,最近又开始向北不断骚扰诸国边境。幸好,那新鄂侯颇有勇略,连打几个胜仗,竟然将荆楚蛮军打退,如今已回师丹阳。大王心中甚慰,特命老臣出使嘉奖鄂侯。”

    没想到鄂驭方还有这般本事,召伯虎也十分高兴:“如此甚好!没想到鄂国几乎被熊渠灭国,如今竟也能起死回生,成为我周室南方屏障。”

    “谁说不是呢”太史箴似乎对这趟差事十分得意:“鄂国如今自己扩充了地盘,扼守随枣通路,守望南阳盆地。怪道大王如今越来越宠爱鄂姞娘娘呢!”

    “此话怎讲”召伯虎追问道。

    “老臣出使前,大王刚刚命鄂姞娘娘协理后宫事务。哦,对了,还给你------”太史箴一拍脑袋,大呼一声:“哎呀!竟然忘记此事了,给国公贺喜!老臣出发前一日,召夫人刚刚诞下一子,还没给国公爷贺喜呢!”

    “真的”召伯虎一脸惊喜:“夫人生了儿子”

    “千真万确!国公爷,您赶紧回镐京吧,说不定能赶上小公子满月呢!”

    “吱呀”一声门响,伴着呼啸的凛冽北风,獳羊姒跌跌撞撞地进了屋,似乎立足不稳,差点没倒在地上。番己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来,却见她已是一头一脸的伤,腿脚也有些不灵便,忙问:“乳娘,你这是怎么了”

    獳羊姒满是风霜的面庞上皱纹如刀刻一般,此时因为疼痛而拧作一团,她红着眼眶说道:“娘娘,奴婢去井边打水,被几个贱人打了一顿,硬说我是插了她们的队。”

    “竟有此事”番己一脸不敢置信:“宫里娘娘们用的水不都是从宫外拉的山泉水吗只有洗漱才用宫中的井水,且这中宫有三口井。离这最近的一口井她们都甚少使用,怎的今日倒来这边打水了”

    “谁说不是啊这口井本是给住排屋的宫女内侍们用的,自从他们出宫,便只有咱们使用。可那伙子贱婢说,其余两口井出水少了,非要来这打。她们一桶又一桶地打个没完,奴婢不过争辩几句,她们就上来动手了。”獳羊姒也是风光多年的中宫令,如今竟沦落到被小宫女欺侮的地步,也是一脸愤恨。

    “乳娘你可看清是哪几个人”番己沉声问道。

    “别人我不太认识,为首的那个小宫女正是狐姬身边的,因她不是第一回找奴婢的麻烦了,是以识得。”

    番己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此事不简单。乳娘,”她语气中歉意满满:“我毕竟有个王后的头衔罩着,又素日不出门,她们找不到我的麻烦,便盯上你了。乳娘,是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獳羊姒慌了手脚:“娘娘是奴婢自小奶大的孩子,这么多年说句托大的话,便如亲生母女一般。如今更是相依为命,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只是,缸里已经没水了,这中午可怎么做饭呢”

    “我去,”番己一面说一面到外头院子里,一面担起扁担,一面用铁钩吊起两个木桶来。动作不甚熟练,略显笨拙。

    獳羊姒一瘸一拐地去抢那个扁担:“这怎么好娘娘怎能自己去挑水娘娘的身子------还是让奴婢去吧!”

    “乳娘,”番己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怕什么难道她们还敢为难我不成没事,我打半桶水,慢一些没关系。”

    见她意志颇坚,獳羊姒也没法,只得让她去了。

    其实这口水井位于排屋的后头,地处偏僻,平日里甚少有人光顾。番己还以为自己会遇到多大的阵仗,不料来到井边一看,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井旁被踩踏过的草丛默默告诉她,这里适才发生过一场不太激烈的打斗。

    番己摇了摇头,放下吊桶,挽起袖子去摇动辘轳,装了两个半桶的水。毕竟是第一回挑水,她对自己的技术没有信心。反正打满桶也是会至少洒半桶,还不如一开始就打半桶呢!细心调整好两桶水的重量,她担上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小院走去。

    从水井到小院其实也不过一百步远,她却像走了半个时辰一般。好容易入得院门,番己一看桶中水只洒了少许,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高声叫道:“乳娘,你快来看,我把水打回来了!”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番己心中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定是有事发生了!

    “娘娘!”一个女子从院外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轻声唤道。

    番己认出她便是东儿,黄嬴从前的侍女,如今也选为美人入了中宫的。马上近前问道:“东儿,你看见姒嬷嬷了吗”

    东儿神色慌张,凑近前来低声说道:“娘娘莫要喊了。适才次妃娘娘身边的竖刁过来,把姒嬷嬷带走了。他们还进屋翻了好一会子,拿了一包不知什么物什,一起带走了。”

    番己猛地一惊,连忙冲进屋内,里里外外翻找了一会儿。东儿跟着进来:“娘娘,少什么东西了没有”

    “银丝炭。所有的银丝炭都被他们拿走了。”家徒四壁,只一眼,番己就知道什么东西少了。

    “他们拿银丝炭做什么”东儿不解地问道。

    “还能做什么自是要安个偷盗的罪名,不是我,便是姒嬷嬷。如今看来,纪姜定是要诬陷姒嬷嬷偷盗宫中其他娘娘的银丝炭,借此除掉她,好孤立我,让我身边无人可倚重。”情势危急,番己依旧条理清晰,东儿暗暗在心中称了一个服。

    “东儿,”番己忽然拉着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恳求:“我现在要去找他们,不能让乳娘吃亏。现今我分不出身来,你替我去找大王身边的内侍贾大人,将这里的情形告知于他,姒嬷嬷与我情同母女,请他无论如何要救她一救,拜托了!”

    东儿点点头:“娘娘您放心,黄嬴娘娘嘱咐过我,在这里头一定要设法护娘娘周全。奴婢一定会找到内侍贾大人,不辱使命的!”

    /6/6360/722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