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吴亘惊愕的看着这天地间奇异景象,转头望向身旁的张武阳。
张武阳亦是一脸迷惘,看着这些直没云中的红色光柱。光柱的源头,正是古家那些头盔上有白雀饰物的骑兵。
一股狂风吹过土墙,立在墙头的旗帜疯狂飞舞。空中的乌云急剧翻滚,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越来越密,如千军万马向着大地压下。四下灰蒙蒙一片,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这片战场牢牢锁在其中。
咔嚓,有惊雷响起,空中划过了一道之字形的闪电。紧接着,闪电如奔腾的野马,接二连三从云中冲了出来。如同天河被炸裂,瓢泼大雨哗哗下了起来,天地间顿时变得一片灰暗。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像无数条鞭子打向灰色的城,斑驳的野,血染的丘。
吴亘终于反应了过来,不顾脸上的水珠,看向林丘的顶上。原本怒射的箭矢好像失去了精气神,飞不了多远便被暴雨打落在地上。
雨浸湿了弓弩的弦,让它们变得酥软,加上雨水的阻力,让乐希的射手骤然变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古家还有影响天时的手段,寨主,失了弓箭的掩护,林丘那边危险了,要不要派人增援。”张武阳大声道。
吴亘双手死死按着墙头,看着正面蜂拥而来的巴家战兵,“你守在这里,我带人上去。”不待张武阳开口,沉声吩咐道,“有了大雨助力,这些巴家的人马恐怕会更加如鱼得水,你带人尽力守着这两道土墙,若是实在撑不住,可以撤向耗里城。
但在撤退之前,一定要通报姬嫣,让三个军寨的人向城墙靠拢。记住,是向城墙移动,上了林丘缺粮少药,只会被活活困死。还有,立即让义鹘军隐蔽,如此恶劣天气升空,恐怕会遭了雷劈。”
“寨主......”张武阳还想坚持。
“听令。”吴亘呵斥了一句,就掉头往林丘的方向奔去。在靠近耗里城的方向,北军尚可以自由上下。
联军的中军位置,古阳思与陆烈、巴洪等人驻马于伞盖之下,神色轻松的看着如帘雨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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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兄好手段,这么一来,北军的弓弩就废了一半,我军攻打林丘就容易不少。”陆烈抹了一把脸上水雾,由衷赞叹道。
“为将者,须得通天文,识地理。我也是见天色晦冥,想着我古家有催雨的手段,正好借机施展了出来。敌寡我众,失了弓弩,北军便如猛兽去了獠牙,硬碰硬的话,我联军又有何惧。”古阳思一脸云淡风轻,但眼底的喜悦却终是难以抑制。
“只是可惜,这雨如果一直下的话,我军的弓弩亦是难以使用。”苍弈有些遗憾的伸出手,将几滴雨珠收入掌中。
探头向外看了看,古阳思微微一笑,“此雨乃是强行催发而落,来时急去也快,等到了那时,我们备用的弓弩便可大展身手。”
“哈哈,这下子看吴亘如何应对。”陆烈大笑道,心情可谓大好,“诸位,我等不妨往前一些,对方的飞石车受雨水浸润,恐怕也扔不了多远了。”
几人说笑着,来到了自家飞石车附近。看着已毁坏大半的飞石车,不禁暗暗吃惊,这北军中有能人啊,竟然能造出射程这么远的飞石车。
林丘上,吴亘已经到达丘顶。受大雨影响,联军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不顾大雨滂沱,吴亘紧急拉着几个主要将领聚于一起,“怎么样,这边可能守得住。”
乐希面色焦急的第一个开口,递上了一张弓,“寨主,方才大雨浸泡,这些普通的弓弩已难以使用,只有那几百震天弓还可发射。”
吴亘接过弓一看,弓弦已经变得松软,即使能射,恐怕也射不出多远,“把这些使用普通弓弩的射手编为步卒,入地道截杀敌军,剩下的震天弓手由你统一调剂。孟顺你这里呢。”
孟顺摘下自己的头盔,甲胄里不断往出渗着雨水,“我破阵兵少了弓箭掩护,再分成四队恐怕阵型太薄,我意分成两队,扼守东南两面,西面由这些失弓的射手据守。至于北面,若是山下军寨不失,自无大碍。”
孟顺向来不提困难,此次竟然主动要求旁人支援,可见其面临的压力之大。吴亘点了点头,“可以,那些射手可交由安海统领,负责西边的防守。”
宝象看了看远处,“从月那里你准备怎么办,不会想把他调过来吧。”
“不会,趁着大雨无法用弓,我已经发信让从月解决掉耗里城附近的苍家人马,他们只是强于远射,近战并不可惧。”吴亘简短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抬头看了看丘顶,不禁叹了口气。当初为了防止古家火箭引燃草木,林丘上的树木被砍伐得一干二净,现在就是做个檑木都没有材料。
“甚好,还有一事,安海这只人马的阵位不妨往下去一些。那些古家的人马正往上爬,若是让他们占据了山腰,等雨停后,丘下的军寨就得受他们火箭攻击。”宝象接着提议道。
吴亘想了想点头答应,只是有些担心安海这些人能不能顶得住。吩咐了一声,各人按着军议结果抓紧进行准备。那些失了弓弩的射手,提刀持盾,纷纷向着西边的山腰走去。
孟顺也在重新调整自己的破阵兵,重点布防东面和南面,这里也是战力凶悍的陆家族兵主要进攻方向。
大雨下得小了些,北军趁机抓紧布防,忽然一道炸雷响起,闪电亮光处,从山腰到山脚,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联军士卒。这里不仅有那些变身的陆家亲兵,还有更多的普通士卒,正趁着天色昏暗向上攀爬。
杀,战斗再次打响。
在没有弓箭的情况下,北军与联军的士卒只能近身搏击。一个个身影翻滚于泥水中,刀与盔甲不断碰撞,发出沉闷的敲击声,不时有人惨叫着从坡上滚下去。
在如此泥泞的丘上,每个人身上都涂了一层灰褐色的泥浆,若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出彼此的阵营。
身着如此厚重的甲,在泥潭一样的地上厮杀搏斗,人的气血如身上的热气般快速流失,疲劳很快降临在每个人身上。动作开始变形,呼哧呼哧的喘气掩盖了喊杀声,除了身体的疼痛,每个人的肺都像着了火一般灼热。
什么招术,什么配合,在如此的环境下都成了奢望。于是,伤亡开始快速的出现,无论北军还是联军都是如此。
这是一场沉闷的战斗,每个人都如野兽般在泥水中翻滚,将刀狠狠压过对方的脖颈,刺入对手的眼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用于嘶吼。
红色的雨水顺着沟壑向着丘下流去,积水的小潭里飘着厚厚的血浆,林丘变成了一座血丘。
与此同时,在耗里城外的雨幕中,苍家和巴家的人马正有些悠闲的察看着那若隐若现的城墙。由于下雨,双方的对射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相较于南边,这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正向着这些无所事事的骑兵奔来。苍家的士卒有些惊诧,这种天还这么狂奔,不想活了吗,万一马蹄打滑,这么快的马速摔倒,足以折断人的脖子。
正不解间,雨幕中已经出现了一只人马,领头的是一名手持大戟、胯下白马的年轻将领,正如一把尖刀狠狠向这边插来。
“什么人。”有苍家士卒觉着不对,大声呵斥道,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忽然有人想了起来,听闻北军中有一名悍将,擅使大戟,作战时凶狠无比,听说乃是北军第一大将。
“有敌袭。”终于有人大声示警,可一切都太晚了,这支猛虎一样的人马,如他们的统领一样,如热刀切牛油般,凶悍的插入了苍家队伍中。
仅仅一个照面,就有几百名苍家士卒或死或落马。那个漂亮的不像样子的北军将领,打起仗来却是凶狠的不像样子,所过之处,大戟如风般飞舞,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一合,就连苍家的一位千户,不过三招就被其连人带马劈为两半。
如此神人一般的悍将,如何能敌。失了弓箭之利的苍家士卒,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如此良机,水从月如何肯放过,等天晴之后,这些人又会变成那扰人的蚊蝇。
于是,以雷声为鼓,以闪电为旗,这支不到五千的人马,如蹑影追风般,对这些失了战意的苍家士卒穷追猛打。可怜苍家加上巴家近万人,就这么被一举击溃。
耗里城外的原野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军械马匹。失魂落魄的联军士卒,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跑得越远越好。由于天色昏暗,不少人难以辨清方向,渐渐远离了大营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空中终于射出了一道绚丽的日光,落在了耗里城的墙头上。
天晴了,昏暗的战场变得明亮起来,耗里城外已经寂静一片,看不到一名敌军,水从月的人马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此时的林丘上却是另处一番光景,坡上缀满了死尸,有北军也有联军的,但更多的还是联军士卒,在如此糟糕的天气和地形下,从下往上攀爬本就耗费体力,还要与北军厮杀,自然吃了不少亏。
活着的人也是面色苍白,不少人脸色苍白,不管不顾坐在泥水中喘息。
累,太累了。
吴亘的手微微颤抖着,拄着断刀站了起来,纵然如他,经历如此残酷的雨中厮杀,也是疲惫不堪。
但最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联军暂停了进攻,纷纷从背上取下了那个黄色的油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完好的弓箭。
于是,在将领的指挥下,这些士卒纷纷将箭瞄向了丘上的北军。
“举盾。”随着吴亘的大吼声,无数的箭矢向着丘上飞来。或许是愤怒于雨中的死伤,联军接连密集射了七波,密集的箭矢覆盖了林丘的每一片土地。
天雨方过,箭雨又至,疲惫至极的北军士卒要么举盾防护,要么只能钻入地洞中躲避。
可入洞才发现,由于雨水的浇灌,很多山洞已经泥泞不堪,不少的小洞已经坍塌。
山脚下,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这意味着,联军要发起冲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