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吴亘匍匐于地,身子剧痛无比,半分动弹不得。
长剑已经贯穿身体,深深刺入地下。看着远处一步步走来的黑履,不由的心生绝望。
林若实走到吴亘身前,轻叹道:“原想着有你此等人物与我磨砺,也是一番乐趣。可惜现在,你我二人之间的差距竟有这么大。实话与你说吧,我已可同时驭使双剑,另一剑早已埋伏于空中,只等你来上钩。”
“呵呵,要......要不是你家师父在此,先行以剑气伤我,今天谁死谁活还一定呢。
林若实,我说你是懦夫,果然没有讲错。现在看来,更是如黄口小儿般,只能在长辈的庇护下逞威。想起以往与你还斗来斗去,实在是掉价的很。”吴亘惨笑着,口中不时吐出血沫,一脸鄙夷。
林若实蹲了下来,平静道:“吴亘,不用徒劳耍这种激将的手段,你我本质上都是同类人,荣辱皆看淡。只要目的达成,就是让我穿上女子衣服上街卖笑又有何妨。说实话,我是真想留下你的性命,有你作我的磨刀石,亦可迫我竭力奋进。”
吴亘一脸讥讽,“那你就放了我嘛,我们往后再好好较量。是不是怕我成为你的心魔,以至于剑道难进。”
“心魔?呵呵,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眼里,你就如跳梁小丑,昏暮蚊虫,不值一提。”林若实不屑道。
“少自欺欺人了,连你那狗屁师父都看出来了。不知不觉间,你已将我视为大敌。林若实,你连这个都无法直面,今后还想有多大成就,就是个笑话。”吴亘喘了几口气,伤口的疼痛传来,连说话都十分费劲。
林若实一怔,低头深思片刻,蹙眉道:“仔细想想,你所说并非没有道理。确实是,我竭力认为你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但实质上正是想掩盖我的无力。吁......”
长出了一口气,林若实释然道:“吴亘,我决定了,今天放过你,我就不信,凭我的实力和聪慧,还赢不了你这个土匪。”
站起身,林若实拔出吴亘身上的剑,对着吴亘身后施了一礼。
吴亘疼的浑身是汗,忽然心头微动,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僧人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此人僧袍业已破旧不堪,上面的补丁一个接着一个。眼见林若实施礼,僧人双手合十,并不言语。
回到中年人身旁,林若实淡然道:“师父,请恕徒儿不遵师命,妄自放了此人。有此人常作磨砺,徒儿的剑道不仅不会断绝,只会愈发坚实。”
中年人略显诧异的看了林若实一眼,“决定了。”
“徒儿心意已定。”
“好,随我去兵冢。此中杀意,正好用来磨砺剑术。”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兵冢走去,看都不看那僧人。
见二人离去,僧人俯下身子,将吴亘翻了过来,手指轻轻按在其胸口,顿时紊乱的血气变的平缓。又取出一些粉末之物,洒在吴亘伤口之上。
将吴亘抱在怀中,僧人就准备离去。
吴亘有些急了,“刀......刀。”伸手指着扔在远处的断刀。
僧人微微蹙眉,但还是将刀捡了回来,带着吴亘消失于风沙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怎的如此昏暗。不知过了多久,吴亘缓缓睁开了双眼,打量着破旧的小屋。
“爷爷,他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吴亘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许多小辫、身穿兽皮的女孩,欣喜的冲着外面喊道。
“霁儿,知道了,去将锅里的肉糜拿来。”随着声音,一个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者走了进来,看到吴亘,脸上露出笑容,“小伙子,不要乱动。木济大师已经为你处理了伤口,只不过,体内仍有些剑气残留,需要一点点拔出。”
吴亘艰难开口,“多谢大人相救,不知这里是何处。”
老者面色慈祥,伸手试了试吴亘的额头,“这里是荒陵,不是皇家的皇,是蛮荒的荒。烧倒是退了,果然还是年轻,如此重的伤终是捱过来了。大师说了,你身体本就有伤,此次伤上加伤,着实有些凶险。”
吴亘费力抬头,看了看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体,方才想起自己是被一名僧人所救。
在赵国地界上,僧人之流几乎绝迹。能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见到僧人,倒是稀奇的紧。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欢快的脚步声,方才那个小女孩捧着一个陶罐,脸憋的通红,快步走了进来。一到屋中,小女孩赶紧将陶罐放在桌上,用嘴吹着自己的小手,“烫死了,烫死了。”
老者爱怜道,“就不晓的手上垫块布。”转头对吴亘道:“老汉我叫于守,这是我的孙女初霁。小伙子,我扶你起来,吃点肉糜,这样伤势才会好的快些。”
说着老者扶起吴亘,拿起勺子舀出煮的稀烂的肉糜,一勺勺喂着吴亘吃下。小初霁看着吴亘吞咽,不自觉的咽了几下口水。觉察到吴亘的目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霁儿不馋,哥哥吃。”
吴亘吃了半罐,赶紧开口道:“大人,小子已经吃饱了,多谢照顾。”
于守看了看陶罐,苦笑道:“小伙子,此地物产不丰,粗糙饭食你就担待些。”伸手将陶罐递给于初霁,“拿去吃吧,饿坏了吧。”
小初霁眼勾勾看着陶罐,却是连连摆手,“爷爷吃,初霁不饿,你看,肚子还鼓鼓的。”说着竭力鼓起肚子。
“唉,爷爷在外面打猎时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快吃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吃了。”初霁开心的拿过陶罐,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半罐的肉糜竟被她一人吃下。
吴亘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自己已然将老者的饭吃了,不由歉然,“大人,这......”
“诶。”老者制止了吴亘,待小孩将陶罐拿走后方才说道,“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方伯即好。年纪大了,吃的本来就少,饿一顿不会死的。你先好生休息,放心,这里一切安全。”老者替吴亘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转身出了门。
吴亘感激的目送其离开,身体疲乏,又沉沉睡了过去。躺在床上,吴亘面色难看,睡梦中总是梦到一把刀,正与一支剑在相互厮杀。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一睁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着初霁好奇的神情,吴亘微笑着告诉了自己的名字,在初霁的帮忙下,勉强坐了起来。屋帘一掀,叫木济的僧人走了进来。看了看吴亘的脸色,伸出双指搭在其手腕上。
过了片刻,木济的脸色缓和下来,“施主体内肆虐的剑气业已被克制,此剑气已深入脏腑,稍有不慎就可能搅断全身经脉,断了武道前途。本想等施主身体好些,贫僧再行出手,却没想到施主已经自行将其按下,倒是一大好事。”
想起昨夜梦中场景,吴亘心中明悟,这林若实口口声声放了自己,实质上还给自己暗藏了这么一手。小子,你狠。
见吴亘身体已无大碍,木济开口道:“施主若是能凭借自己修为,将剑气一点点磨去,说不得也是一场机缘。当然,贫僧亦可帮施主将剑气拔出。”
回想当日情形,林若实突然转念,恐怕也是察觉到木济到来,吴亘不由好奇道:“大师可是认的那二人?”
木济摇头道:“不认的,只是当初在外偶遇,贫僧受了那年长之人一剑,自此再见面时便不再为难贫僧。”
看着木济轻描淡写的讲出这段话,吴亘心中暗惊,林若实师父的实力自己可是亲身领教过的,一道剑气便能将自己置于死地,而木济却是硬生生接了一剑而无恙,怪不得那二人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大师,这剑气还是我一点点磨灭吧,也算是一种修行。”吴亘倒是想好好领教一下林若实的剑气,再相遇时,也好有个准备。
“善。施主好生休息。”说着木济便出门而去,也不提换药的事,俨然是要吴亘自己挺过去。
第三天,吴亘终于能下地,扶着墙壁出了门,四下一望,不禁有些吃惊。
怪不得此地名为荒陵,举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冢,一个挨着一个,竟不知葬下了多少人。
正在编制箩筐的于守看到吴亘,扶着其在屋檐下坐了下来。今天日头清亮,阳光和煦,颇为惬意。
一番交谈下来,吴亘方才知道,原来于守是守墓人一族。一代代繁衍下来,竟是为了看护眼前这无数坟冢。
轮到于守这一代也一样,从四十岁接手此任,直至成耄耋老者,一直没有离开这个陵园。当然,四十岁之前,守墓人倒是可以出去娶妻生子,要不然这一脉早就绝了。
初霁的父母也是一样,生下小初霁本想在外带着其长大。可是二人在一次捕猎中,不幸中了晦雾,拼死将初霁送了回来就咽了气。
吴亘暗叹一声,若是就此死去也就罢了,恐怕当时二人已经化为怪物,只是不愿让别人发现,如何结局也不必深究了。
问起木济的来历,于守也是有些迷糊,只说此人来自于他洲,乃是一位苦行僧。游历到星落原之后,眼见戍徒被晦雾所扰,便留下来想着帮助医治那些中毒之人。
这一呆,就是二十余年,期间试了各种法子,却是成效寥寥。后辗转到荒陵后,才忽然有所悟,初霁就是被他医好的。
想当初,初霁亦有中毒之兆,木济费劲气力,终是将她救了回来。从此,木济便与祖孙二人同居于此,潜心研究,不时外出替戍徒行医。
到了午后,原本和煦的天气突然变差起来,西边天空泛起黑雾,黑压压漫了过来。到了荒陵一带,与陵中升起的白气相持,竟然形成两个大大的漩涡,相互搅合在一起,看起来颇为壮观。
吴亘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没想到在这荒陵之地,竟然还有如此瑰丽奇异的天象。
正发呆间,身旁的于守开口道,“木济大师正是从此中悟出救治戍徒的法子。”
“哦。”吴亘惊异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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