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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冢岭,吴亘等人已是回来三日。

    莫信业已可以下地行走,从军几十载,毫发无伤,可这一趟木椟城之行,竟是险些要了老命。每每提起,莫信都是唏嘘不已。

    入夜,吴亘与莫信坐于房中。

    “老莫,这次前往木椟城充当细作一事,怎的如此大意,这里可是有什么隐情。”烛光照在吴亘脸上,忽明忽暗。

    莫信叹了一口气,眼睛微眯,“回头想想,此事确有些蹊跷。按说我们一行三人,一路小心入了城,并没有与他人接触。只是第二天出去打探,就被人家拿个正着。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好像专等我们上钩一般。”

    “对了,出行前从接令到出发,用了多长时间,可有他人知晓?”吴亘继续盘问。

    “只有一天,接了令,第二天我与其他两人就一同出发。除了我们三人,只有林参军知道,当晚也是三人同住,并未与他人见面。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着吴亘一脸严肃神情,莫信也有些紧张。

    “那也就是说,即使对方安插的细作得知消息,也来不及这么快传回消息。嗯?林参军,哪个林参军?”吴亘不由的一愣。

    “林若实啊,校尉府派来的,对了,此人好像也是刚走完往生路。”莫信开口解释道。

    “原来是他啊,这么说来倒是对上了。”吴亘长出一口气,“他可知你我关系?”

    莫信想了想,“应该是知道,还曾向我打听荒冢岭的情况来着。”

    吴亘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在屋中来回踱步。莫信狐疑道:“怎么,你们有过节?”

    吴亘一击掌,“是了,老莫,这次你出事,说不得真是受了我的牵连。”说着重新坐于桌前,将往生路上与林若实的一些情况讲述了一遍。这也怪自己,回来后没有将试炼的消息告诉莫信,未防备之下才吃了这么大的亏。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我一个仆兵,怎会被参军看上,招入了大帐之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莫信气的胡子直抖,“他不找你麻烦,倒是对我下手,可恶,可恨。”

    “唉,怪我大意了。对了,逃走的那人你可相熟。”吴亘追问道。

    莫信一怔,捋了捋胡须,“是喽,是喽,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此人姓何,林若实给我们的口令,都是他来传递。狗东西,怪不得他一人竟是逃了,说不得就是被他给卖了。

    吴亘,这口气我咽不下。若是自己不小心也就罢了,却是被人生生下了套子。欺负到咱爷们头上,不想个法子打回去,我就不姓莫。”说着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吴亘莞尔一笑,“老莫,那是自然,只有我们欺负人,怎能让人把我们把玩于指掌。来来来,我们再合计合计,想个周全的法子,看如何把那林若实弄倒。”

    二人对着烛火,仔细权衡,最后终是定下了对付林若实的法子。

    夜色已深,莫信打了个哈欠,“吴亘,你明日确定要送我回营。要知道,你擅自行动,可是犯了军中规矩,定会责罚于你,打几十军棍都是轻的。不如,我一个人回去,就说侥幸从木椟城逃回,如此一来,无功也无过,岂不更好。”

    吴亘轻轻摇头,叹口气道,“木椟城外那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这边不会得知。罢了,倒不如顺水推舟,来个苦肉计,好稳住林若实。”

    二人商议妥当,又细细对了一下细节方才安歇。

    厢军大营外,沙杵正在往回赶,忽然一块石头飞了过来,正中自己脑门,“哪个龟孙,滚出来,敢戏弄你沙爷爷。”沙杵破口大骂,只见吴亘躲在一棵树后冲着自己招手。

    “噫,你小子回来了。”沙杵赶到树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我还担心你被大夏国的人捉了,正想着什么时候给你烧点纸钱,也不枉兄弟一场。”

    吴亘笑眯眯道:“沙大哥不地道了,怎的如此咒兄弟。张屯长可在,能否请其移步到此。”

    “什么事情这么鬼鬼祟祟,进营去见不就成了。”沙杵有些奇怪,看吴亘这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烦请沙大哥禀报张屯长一声,就说有秘事相商。”说着吴亘甩了一壶酒过去。

    “得,有事时就是沙大哥,无事时就是小沙沙。看在酒的面子上,我去禀报一声,来不来那就得看屯长的意思了。”

    “甚好甚好,我就在此处候着。”

    沙杵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只见张远一人骑马而来。

    等到了面前,张远翻身下马,左右看看,“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在木椟城做了这么大事情,还敢跑回大营。谍报刚刚传回,你小子就跑了过来,嗯,想干什么。”

    吴亘一招手,莫信从隐藏之处走了出来。只见其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下颌的山羊胡也是烧去不少,好一副凄惨模样。

    一见到张远,莫信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张远的大腿痛哭流涕,“屯长,小莫此遭前往木椟城,遭遇奸人所害,险些就回不来了。若不是吴什长舍命相救,恐怕就见不着屯长您了。呜呜,屯长,您要替小的做主啊。”

    张远甩了几下,莫信却似黏上了一般,死死抱着腿不放,“好好,回来就好,也算吴亘讲兄弟情义,到底是将你救了回来。你说,是何人陷害于你,本屯长定会与你作主……好好,你先放开我,这样成何体统。”

    吴亘冲着莫信使了个眼色,后者终于放开了张远的大腿,顺手拂去其衣服上的涕泪。

    张远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说吧,何人害了你。”

    “是林若实。”莫信大声说道。

    张远面露惊异,“林参军?莫信,你切不可无据乱说。要知道,庶人诬告中人,是要砍头的。”林若实是校尉府派下的,专责谍报,平日也是有些清高,与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厢军军官来往并不是很多。

    “大人,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诬告参军啊。是这样的。”莫信就将三人前往木椟城如何被抓,却只有一人逃回的事情一一道来。

    而且还添油加醋,细细描述了那姓何的逃生之人如何异常,与林若实的关系却又十分亲密。总而言之,这次出事,十有八九就是林若实干的。

    张远倒吸一口冷气,“若你所说为真,那林参军倒是有些脱不了干系。只不过,仅凭你一言,又怎能说服别人,可有其他证据?”

    吴亘在旁插了一句话,“屯长勿急,证据吧,很快就会有的。对了,那个朱掌柜有无新的藏身地,除了与你联系,营中可还有人与其接头。”

    张远似笑非笑,“朱掌柜藏身之地,除了我,倒是曲长也知晓,我们吴什长可是有什么瞒着我?”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吴亘,“这林参军是校尉府中下派,没有实据可是搬不动啊。”

    “屯长素来明察秋毫,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哪里敢瞒着您老人家,只是证据尚未到手,还请屯长稍待几日。”吴亘笑嘻嘻道。

    “哦,就这虚无缥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也敢把我叫了出来,说吧,还有什么事。”张远看到吴亘谄媚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事相求。

    吴亘搓了搓手,“这不是没有军令擅自行动,曲长肯定要责罚于我,还请张屯长转圜一二,好处罚轻些。我可是您的人,惩罚过重岂不也是折了您的脸面。”说着上前非常狗腿的替张远敲起肩来。

    张远身体一抖,弹开了吴亘的手,“离我远些,恶心,我已有家室,可不敢纳你这样的人入门。

    行吧,我提前与曲长打声招呼,虽是擅自出动,但终是救回了自己的人,折了大夏的威风,理应轻罚。你二人就在此地呆着,等我消息再入大营。”

    说完,张远起身返回营中。当晚,沙杵寻了过来,告诉吴亘次日进营即可,定无性命之忧。

    第二天,厢军大营外,跌跌撞撞来了两人。

    这二人衣服破烂不堪,发髻散乱,脸上红一块黑一块,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相互搀扶而来,好似两个流浪的乞丐。

    守在营门口的兵卒一脸疑惑,大喝道:“哪里来的,止步,不可闯营,再往前可就要放箭了。”

    只见其中一人沙哑的喊道:“小伍子,我是你莫信哥哥,好不容易从敌营逃回,特来复命。”

    名叫小伍子的兵卒揉了揉眼睛,可不是,这是营中的老莫啊,赶紧道:“老莫,怎的如此凄惨,你出事的消息我倒是听说了,兄弟们还商量着给你烧些纸钱呢,却不想能活命回来。快进快进。”

    这二人正是吴亘和莫信,得到张远消息,一早细细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怎么惨就怎么弄,折腾半天方才磨磨蹭蹭赶到营门口。

    很快,二人的动静吸引了营中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出营观看。

    “这不是莫信吗,他旁边的好像是吴亘,就是走过往生路的那个。”

    “是啊,是啊,这是怎么了,如此惨状。”

    “听说莫信被大夏人抓了,传闻被砍了头,没想到活着回来了。”

    “难不成是那吴亘什么的将其救了回来,真是难得,以往仆兵细作,一旦被抓,十之八九要死在外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曲长军帐中传来号令,让吴亘二人到帐中复命。

    穿过人群,吴亘与莫信一脸悲戚,颤颤巍巍到了军帐。等入了帐中,全曲屯长以上的军官俱已到齐。看着二人惨状,曲长金松不由的皱了皱眉。

    张远看到吴亘的扮相,脸皮一阵抽搐。

    金松扫了一眼营中诸人,俱是面露不忍之色,只得叹口气道:“拿两把椅子,让他二人坐下。”待吴亘、莫信坐好后,金松开口道:“你二人的事我已知晓,简单说一下经过,也好让营中诸位评判。”

    莫信看了一眼站在金松身后的林若实,缓缓起身,“咳咳。”用手捂着嘴连连咳嗽,手拿开时,掌心一摊殷红血迹,不由让人心惊。

    吴亘斜瞥一眼,好家伙,姜还是老的辣,如此手段也能用出来,真是下了“血本”。

    莫信时断时续,一脸虚弱,将此次木椟城之行娓娓道来,只是客观而论,全然没有提到对林若实的怀疑。

    轮到吴亘时,也只是说闻听袍泽被抓,一时心急,未请示军令便奋勇出击,还邀了两位友人相助,其中一位还是贵人,在敌军环伺之下勇劫法场。虽然最后得手,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还有贵人参与其中?金松稍一踌躇,便绝了寻那两位友人对质的念头,“诸位,你们看当如何处置此事。”

    目睹二人惨状,听到一路惊险经历,在座的都议论纷纷,倒是很快统一了意见。

    莫信此次赴敌营刺探,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终是九死一生逃了回来,不宜责罚,赏些银两了事。

    至于吴亘,为了袍泽不顾自己安危,断然出击,虽然有擅自行动之嫌,但其忠义可嘉,不宜重罚,申斥一顿、罚其俸禄也就罢了。

    金松刚要开口,身旁的林若实突然站了出来,“曲长,不可,这吴亘擅离职守,私自出兵,罪莫大焉,岂能草草罚钱了事,须得重责,方能严肃军纪,以儆效尤。”

    金松一怔,毕竟林若实是校尉府中派出,自己倒也不好说什么,眼睛向下瞟了一瞟。

    张远站了出来,冷冷说道:“我记的林参军是负责谍报之事,这军中法度如何执行,自有我厢军定夺。将士们拼杀在外,若是如此重罚,岂不寒了大家的心,以后袍泽有难,又有谁敢挺身而出。”

    “就是就是,这是我厢军的事,外人参合什么。”

    “是的啊,有人安稳坐在帐中,却不知我们这些厮杀汉子,最怕打仗时兄弟离心,伤的没人救,死了没人埋。”

    众人议论纷纷,夹枪带棒,矛头直指林若实。

    也难怪,一个刚由庶人升为中人的参军,又没有在厢军中厮混过,竟然人模狗样在那挑事,所以这些底层出身的军官自然对其不满。

    军中就是这样,任你天大的来头,若是没有一起打过仗,流过血,吃过同一锅饭,这些汉子也不会看的起你。

    纵然林若实心性再沉稳,此时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刚要开口,却被金松制止,“我意已决,莫信此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赏赐五两银子。

    吴亘虽然擅自行动,按律当重责一百军棍,收去中人丁籍,贬入苦窑为奴。但其心可嘉,且灭了大夏的威风,功过相抵,打二十军棍,由什长降为伍长。”

    张远闻听刚要开口,金松凌厉的目光看了其一眼,张远只得退回自己位子。

    很快,有亲兵将吴亘拉了出去,褪去衣衫,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军棍。

    “今日之事就到此罢。”金松摆摆手,刚要准备让有些愤懑不平的众人散去。

    忽然,坐在椅子上的莫信大声道:“大人,我有机要之事,还请单独向大人禀报。”

    金松一怔,看到在地上不停磕头的莫信,略一思索,“其他人都退下吧,莫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