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眼泪一滴滴坠落在他的虎口之上,绽开了水花,封宁有些慌张地收回手,面上却不显,狐狸似的少年狡猾地以退为进,眼角濡湿,含着悲痛凄切,刻意带上一股脆弱,”青漓,就连你,也要背叛我了吗?”
“我没有。”青漓别过头。
“那好!”封宁将青漓猛地拽过来,她轻飘飘的身子本来就弱,封宁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青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几步。
封宁恍若不觉青漓的疼痛,掀开帘幕,正对面便是在城楼之上起舞的季窈儿。
封宁唤人拿出一把弓,以绝对主宰者的姿势将青漓圈在怀里,一手举起弓箭,另一只手强迫她拉开弓——
不要!
青漓的瞳孔猛地紧缩,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怎么敢!
封宁怎么敢!
他居然要让她亲手杀了窈儿!
封宁将青漓的痛苦残忍地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痛快的笑。
去死吧。
季窈儿。
青漓该是他一个人的。
破弦的箭刺穿云霄,带上鸟兽的惊恐,战场上染着鲜血的哀鸣,一路冲向城墙上的少女。
颜罗看到了那支弓箭直冲着季窈儿而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惊恐地唤她,“公主小心!”
季窈儿转身对上那只弓箭,深知自己躲不掉了,便笑着对上,任由弓箭刺穿她的血肉,在她心口绽放。
火红的身影恍若一只打湿翅膀的鸟儿,直直往城楼下坠去。
颜罗下意识跑向她,她分明抓住了她的衣摆,却忽然使不上力来,任由袖子从自己的指缝中滑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
她抓不住她。
封宁勾唇一笑,怀中的青漓满脸灰败,正愣愣地出神,耳边环绕的全然是季窈儿唤她“青漓姐姐”时的欢声笑语,他又抬起弓,一拉一放,两支箭脱弓而出,在空中划出两道平行线,分别扎穿了坠落的季窈儿两侧的肩头,硬生生地把她钉在季国的城门上。
青漓憋不住喉口的猩甜,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封宁的袖口,她再也遭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
封宁将她打横抱起,路过士兵时冷漠地对他们吩咐,“开始吧,用不着和他们玩了。”
……
战场上,手起刀落间,又是一条人命,李桦似有所感,冥冥中有个声音让他快些回头,他缓缓地转头,却看到了这一辈子看过最令他痛苦的一幕,心像是被一双无形又无情的大手硬生生撕开胸膛,把心挖出来撕碎,他目眦尽裂。
受一点点伤就会哭到鼻头发红的小公主,被活生生钉在墙门上,不得寸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满满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干流尽。
她分明已经疼到了极点,额头布着汗,唇瓣苍白,失去了知觉的指尖因为疼痛微微动了动,却还是强撑着对着他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军!”
众人的惊呼让李桦暂时回过神来,他抬眼一看。
天上,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朝着他们的方向,气势汹汹。
“所有人,听我号令,以百人为单位,举起手上的盾牌,中心护住伤员。”
他冷静地排兵布阵,即使大难当前,即使已经再无半点胜算。
这是为将者的责任。
交代完一切事务后,他迈开长步,闯过重重尸骸血海,不顾一切地朝着季窈儿跑去。
这是为人夫者的责任。
“将军!”
“将军!”
用身体把她完全护住,背后被无数支箭贯穿了身体,硬是连声闷哼都没发出。
“傻不傻。”
季窈儿笑着看他,却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本来我就活不了,还搭上个你。”
“做相公的,总得让我的夫人死得好看一些吧?”李桦笑着擦去她嘴角的鲜血,却不敢太用力,就连说话都会牵动着伤口,“不然阴曹地府就我家夫人满身洞,她那么爱美,不会自卑吗?”
季窈儿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阴曹地府只有你的夫人这么丑,你会嫌弃吗?”
李骅轻轻叹了口气,“你身上才三个洞就算丑了,那我身上的洞这么多,岂不更丑?窈儿可不要嫌弃我。”
“怎么……会……嫌弃呢……”
季窈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见声响。
她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李骅没有再吵她,他知道,窈儿困了。
在她带血的唇瓣上轻轻烙下珍惜的一吻,血腥味充满了口腔,李桦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钉着她肩头的两支箭拔了出来。
季窈儿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支撑不住两个人的身体,又不舍得季窈儿摔了,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李桦此生,不负将军之命,唯负永安,得其所爱,未能白发齐眉,我之所憾。”
“幸好你看不见,要是知道我都抱不起你了,我多丢脸啊……”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拥紧了怀中一点点流失温度的姑娘。
城墙之上,颜罗看得眼泪汪汪。
她愿称之为,整个季国最有种的男人和女人。
颜罗看着交颈而眠的两人,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地发酸,就连她这种对爱情百毒不侵的女人都会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