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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拢着衣袖站在空荡荡的廊柱下,遥望着繁华盛大的万妖城。
万妖城再也不像过去那般被黑暗笼罩,如今是晚上,城中星火点点,小桥流水,长街暗巷,彩灯连绵,叫卖声此起彼伏,人间烟火气十足。
视线再往南,则是一片绚丽的花海,绵延千里,绿树成荫,湖光山色美好,恍若天上人间。
这是他们的陛下刚醒来时,为未来的尊夫人准备的家。
当年,北境一场大战后,陛下再次放弃了飞升的机会,放弃了天下仙门的供奉,主动回到了妖界,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那样,仿照人间修建城镇,种了花海,等待云归晚的归来。
他不记得陛下等了多久,三年?还是五年?又或是十年?
这些年,他眼看着陛下几乎走遍了这世间每一处,发了疯一般寻找她,最终失落而归。
他将自己关在万妖城,再不去人间,他开始修建直通九天的问仙台,修建空中楼阁。
问仙台和空中楼阁相继落成,而十年过去了,云归晚还未回来。
正因为云归晚的失约,陛下才打算开启那个疯狂的计划,他必须要阻止他。
他幽幽叹气,指挥着几位身披轻纱的绝色少女于殿中站好。
这些少女都是各大仙门送上来的女修,且都是剑修,身姿婀娜,容色芳华,或多或少与当年的云归晚有各种相似之处。
或气质,或唇鼻,或身形。
除了云归晚的一双潋滟眉眼,天下间无人能及。
待看到那道冷漠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朱雀走了过去,行礼“陛下。”
迟夙淡淡地唔了一声。
他一抬眼,便看到殿中列队而立的美人。
美人们双目盈盈,害羞或渴求地看着他。
迟夙知道晚晚爱他的脸,便以妖法维持容颜不老,十年过去,他依旧如当年那位十八岁的少年,纤尘不染,净无杂质。
这些少女皆是喜好颜色,情窦初开的年纪。初闻妖尊陛下是千年前的妖王,还不大情愿,又碍于师门之命不得不从,今日乍见,如见天人下凡,一颗芳心皆沦陷。
厌恶感涌上心头,杀戮之剑在天灵蠢蠢欲动,迟夙胸中的杀意几乎都要按捺不住。
朱雀面不改色“陛下千岁诞辰临近,各大仙门皆送了大量机缘法宝与数位美人给陛下,望陛下”
“朱雀。”
迟夙打断他的话,冷眼看他,冷声质问,“是你故意放行的?”
“陛下恕罪。”朱雀跪下,“属下只是希望陛下振作起来。”
“呵——”
他轻笑,黑眸忽闪,黑发在夜风中卷起,迟夙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红唇吐字如刀“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朱雀沉默地垂眼,一道妖法打在自己的左臂上,左臂顿时废掉。
他痛到面色发白,紧咬下唇,声音依旧沉稳“属下知错。”
少年妖尊并不作声。
朱雀明白,低声道“这件事,是无渊剑君的意思,剑君是您的亲哥哥,他很担心您。”
顿了顿,他又道“您之前……前往天魔城大肆屠杀之事,已违反了三界和平公约,被魔界捅到灵玺剑尊那里了,修真界对您颇有微词……”
他不敢说,那些仙门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毕竟因为有苍元玉的存在,妖界实力大增,妖修遍地,人界敢怒不敢言。
迟夙笑了笑。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少年妖尊的脸上却笼罩了一层阴影,笑意不明。
“所以,我如今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罪人了?”
朱雀不敢应答。
迟夙看了一眼跪倒在眼前的男子,转身离去。
迟夙回到了空荡荡的寝殿中。
他的寝殿内只有黑白两色,像是最清醒的颜色,提醒他不要过分沉溺于过往。
可他仍旧沉溺,他愿意同将死之人一般抓住属于他的那一抹光,不惧被黑暗侵蚀。
迟夙来到浴池,脱衣入水。
墨发缓缓变白,遮住凸起的蝴蝶骨,腰身骨肉匀亭,肤色如暖玉,更显高挑修长。
比之当年,他仍旧瘦了许多。
晚晚离开后,相思烬发作,但他是苍元玉,天地不灭,他亦不消。
除非他打算自我了断。
但她要他等她。
他等了,等了十年,并没有等到她。
他躺在冰冷的池水中,银色的眼睫轻闭,兔耳的绒毛浸满了水。
他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肋骨,一根根向下,直到摸到一节空虚。
他已经用这根骨头造出了她。
所以这里空出了一块。
他使劲用手指按压那一处未愈合的伤口,挤出鲜血,鲜血在泉水中开出曼陀罗一般的艳丽花朵,漂浮于他周身。
他闭上眼睛,弯起唇角,笑意颤抖,薄红的唇中有痛苦的喘息吐出——
“晚晚……”
“我的血肉与骨皆是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他越来越习惯压抑他的偏激和执拗,压抑到他真的以为自己无情无欲。
在等待她出现的时光里,生活无趣到他只能依靠痛苦和自残来取乐,并提醒自己还活着。
在没遇到她以前,他觉得他可能会死在自己的剑下以得到最后的救赎。
可她来了,带给他如镜花水月般的希望后再次离开,并欺骗了他。
他想她无数个夜晚,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感受她,可是她从未出现过。
她就是个骗子,她骗了他。
他是腐草,他是罪恶,他是堕落,他就是烂死在地狱,也要她陪着。
晚晚看见了迟夙。
她好像回到了在南境的时候。
她看见他穿着便服坐在窗前,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手中正翻着一册玉简。
他慵懒地用手肘支着椅臂,手背撑着脸颊,低垂了眼眸看玉简。
气息清冷,似不近红尘。衣衫上光晕点点,浮光跃金。
“迟夙。”
她轻声唤他。
她看见他抬起头看她,睫毛扑闪,接着从椅子上站起,缓缓向她走近。
他面容如雪般纯净,眼神却如狼。
他俯身将她笼罩于自己怀中,轻雪迷蒙的气息传来,他的手指顺着她跳动的血管,温柔地抚,弄。
他的呼吸欲落,扑在她唇上。
他神情迷离,偏着头在她耳边轻喘,颤抖的声音如含烟。
“晚晚——”
她被他虚呼出的气音勾的背脊紧绷,看见他的红唇在她眼前开合。
“摸我。”
晚晚猛然睁开眼,就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看见了梦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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