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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目标太原

    节度府中厅外,石守信率领内殿直禁卫值守。

    朱秀伸长脖子往厅室里望,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隐隐有怒叱声传出。

    “什么情况?”朱秀小声问。

    石守信瞟眼左右,嘴唇微不可觉地轻动:“陛下似是在叱责李筠。”

    朱秀撇撇嘴,李筠确实该骂。

    不好好骂一顿,让他知道厉害,那厮就不会深刻反思。

    潞州打得残破不堪,百废待兴,李筠竟然还有心思搞什么隆重迎驾仪式,强迫百姓故意摆出一副热烈欢迎圣驾到来的场面,简直荒唐。

    也就是李筠仗着元老功臣的身份,换作别人,只怕早就被军法处置了。

    毕竟高平县杀东厢军七十二将的屠刀犹在,樊爱能、何徽哪个不是从龙功臣,犯了大错照样被斩首,已经没有人会怀疑,皇帝陛下会因为顾忌元老功臣的身份不敢杀人。

    石守信挎刀挺立,身姿如劲松,忽地低声道:“巴公原之战结局,早在朱县公预料之内?”

    朱秀轻笑道:“为何如此问?”

    石守信目不斜视,低声道:“从开封出发前,你叮嘱我,无论何时都要紧跟在陛下身旁!你话中含义,分明是指巴公原战事,你早猜到此战会无比凶险,以至于陛下亲冒失石冲锋陷阵?”

    朱秀嬉笑道:“石虞候过誉啦!在下不过随口一说,哪有这么多玄乎预料?你身为内殿直都虞候,本就该贴身宿卫陛下,不是吗?”

    石守信微皱眉头,斜瞟朱秀一眼。

    朱秀咧嘴笑容实诚,石守信却从他眼底发觉几分狡黠。

    当日巴公原大战,是他第一个率领禁兵跟随柴荣冲锋。

    最后战事结束,内殿直骑兵只剩十几人生还。

    没有他不顾生死贴身保护,柴荣不可能直冲刘崇中军黄旗所在。

    战后,柴荣私下里召见他,大加赞赏。

    石守信知道,经此一战,他彻底赢得皇帝信任,将来只要不犯大错,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短短半年之内,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内殿直禁兵,成为大周皇帝御前禁卫大将,堪称一步登天!

    石守信也明白,若没有当初朱秀向李重进举荐,提拔他担任内殿直都虞候,他根本没有接近天子的机会。

    若没有朱秀事先提醒,巴公原战场之上,柴荣突然不顾阻拦下场冲锋时,他很可能反应不及时,无法对皇帝进行贴身保护。

    那样一来,皇帝陛下不一定会有危险,毕竟赵匡胤当时就在他身后不远,还有张永德、高怀德等将领,但他也失去了获得柴荣信赖的良机。

    石守信越琢磨,越发觉得朱秀早就料到巴公原大战的艰难和凶险。

    可朱秀拒不承认,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更是让石守信觉得这家伙高深莫测。

    “朱县公....”

    “嘘!别说话!人出来啦!”

    石守信刚想低声问什么,朱秀脸色一肃,赶紧低垂眼皮垂手肃立。

    只见面红耳赤的李筠垂头丧气地出了厅室,看样子挨了好一通训斥。

    李筠瞥了朱秀和石守信一眼,从二人身前快步走过。

    朱秀对石守信笑眯眯地道:“在下可否入内觐见陛下?”

    石守信侧身邀道:“朱县公请!”

    朱秀道了声谢,不紧不慢地进了中厅。

    石守信凝视他的背影,低声呢喃:“当真是位异人啊.....”

    厅内,柴荣正坐在主位饮茶,脸上带着余怒。

    “大娘子诞下皇子,巴公原又大破敌军,乃是双喜临门的大喜事,陛下该高兴才是,何必动怒?”

    朱秀鞠礼,笑道。

    柴荣放下茶盏,脸上露出笑意:“你小子消息倒也灵通。”

    朱秀笑道:“臣执掌武德司,内廷密报,臣这里当然也有一份!”

    柴荣笑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战事还未结束,朕也不愿分心。”

    朱秀一听暗道糟糕,柴荣这么说,分明是有意继续往太原方向进军。

    眼珠轮了轮,朱秀道:“大娘子产子,江山有后,乃是举国幸事,按照礼制,陛下应该及早册封皇后,为小皇子赐名,昭告天下,好让普天同庆!”

    柴荣道:“册封皇后的诏书朕早已命礼部备好,皇子名讳也已取定,只等公布。”

    朱秀试探道:“陛下难道就不想赶回开封见一见大娘子和小皇子?”

    柴荣迟疑了下,还是摇头道:“还是把眼前的军国大事办完,再见不迟!”

    朱秀无语,心里苦笑,看来柴荣是下定决心要打太原了。

    柴荣忽地皱眉道:“内廷密报说,大娘子产子困难,失血严重,产后身子虚弱,应该没有大碍吧?”

    朱秀斟酌话语,道:“妇人生产本就是一道关卡,有的能顺利闯过,有的困难重重,多曲折磨难。大娘子有陛下庇护,苍天护佑,一定可以无恙的,请陛下勿忧!”

    柴荣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内廷密报只说符金盏生产时多有不顺,失血过多,好在折腾一番后,总算是顺利诞下皇子。

    妇人产后虚弱也属正常,符金盏自幼习武,身子一向康健,除了那年在沧州中了流失受伤严重,倒是没有其他严重伤病。

    柴荣没有多想,只是传旨回开封,命太医署好生照料,嘱咐符金盏悉心调养。

    朱秀在心里叹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内廷密报当然不敢如实禀报。

    可据他接到的家信和缉事司密报来看,符金盏的情况不容乐观。

    生孩子这道关卡对于她而言,或许是致命的。

    眼下看似无甚大碍,可一旦伤及元气根基,她的身子只怕吃不消。

    这种事朱秀更不敢乱说,只是写信回开封,让冯青婵和符金环进宫多加照料。

    “你家中那位,也快生了吧?”柴荣笑问道。

    朱秀搓搓手道:“大夫说应该在下个月。”

    “哈哈~你我前后得子,当真是缘分!”柴荣也颇为高兴。

    朱秀也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又有些紧张,毕竟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当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如果有可能,他都想尽快赶回开封,陪在史灵雁身边。

    朱秀搓着手试探道:“陛下,巴公原大破北汉兵,刘崇和耶律敌禄仓惶而逃,我军已然取得大胜。

    经此一战,北汉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再对我朝形成威胁,不如就此班师回朝,也让潞州得以休养生息。”

    柴荣揶揄道:“怎么,你小子急着回开封抱孩子?朕都不急,你急什么?”

    朱秀不好意思地道:“臣头回当爹,无甚经验,家中女卷也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无法陪伴左右,心中难安!

    灵雁父亲史老节帅,这次本想奏请随驾出征,正是因为担心女儿生产,这才打消念头。

    陛下也知史老节帅的性情,若是生产有个意外,臣又不在身边照料,回去后非得被他骂死....”

    柴荣摆摆手,“行啦,你小子婆婆妈妈说这么多,不就是拐着弯的劝朕收兵回朝?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兜圈子?”

    “陛下英明!慧眼如炬!”朱秀忙递上一记马屁,拱手道:“陛下明鉴,我军粮草不济,从开封转运困难,如今算下来,只够一月之用。

    潞州泽州,供给本州尚且困难,再难匀出余粮养军。

    孟州、怀州、蒲州等地征调的民夫已经不够用,再多只能从曹州、兖州等山东之地征调,路途遥远,沿途还要耗费大批钱粮。

    如此下去,只恐会耽误今年河南河中山东等地的春种,于国不利!”

    柴荣站起身,负手踱步,沉吟好一会,才道:“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道?

    这次亲征本就是仓促而行,大军准备多有不及。

    但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在巴公原一举大破敌人联军,大涨我朝军威,刘崇、耶律敌禄之流逃窜如鼠,朕实在不愿错过这个一举平灭北汉的良机!”

    柴荣双目精芒熠熠,灭国之功对于他这样雄心勃勃的皇帝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朱秀苦笑道:“北汉兵败却还有一战之力,太原城高大险固,绝非旦夕之间就能攻破。

    加之契丹人虎视眈眈,一旦我军北上,契丹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臣斗胆谏言,如此情况下,绝不是彻底灭亡北汉的时机!

    相反,一旦在太原城下陷入苦战,我军损失惨重,后勤供养不及,反倒会给契丹人和刘崇反败为胜的机会!”

    】

    柴荣拧紧眉头,踱步不语,脸上明显带着些许愠怒。

    换作别人说这些话,恐怕要被他当场呵责一顿。

    “你就对朕这般没有信心?”柴荣有些生气,“朕在巴公原能败刘崇一次,就能在太原城下败他第二次!”

    朱秀硬着头皮道:“陛下心知肚明,在巴公原迎战敌军,和在太原城下迎战敌军,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又如何?北汉已是强弩之末,朕有信心一月之内将其灭国!”柴荣话语带上些火气。

    朱秀垂头默然,柴荣执意要向太原进军,已经是有些意气用事。

    他想挟大胜之威一举平定河东,用一场耀眼的灭国之功来开启大周显德盛世。

    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思,已经让他忽视掉军事战略上的不利因素。

    可朱秀知道,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此次周军北征绝无可能打破太原城,灭亡北汉。

    噗通一声,朱秀双膝跪地,拱手恳求道:“及时班师尚且能保住巴公原战果,一旦北征失利,将会引发诸多不确定因素,请陛下三思!”

    柴荣皱眉看着他,叹了口气:“起来吧,朕知道你一心为朕、为朝廷着想,此时班师或许是最好选择,但....朕心有不甘!”

    朱秀还想再说什么,柴荣摆摆手道:“你派去堵截的两路兵马可有消息传回?”

    “尚无。”

    “这样吧,朕答应你,等到那两路兵马有消息之后,再做决定!”

    朱秀苦笑,只能拜首道:“臣遵旨。”

    ~~~

    两日后,随着曹彬和潘美率领两支兵马先后赶回潞州城,一个劲爆的消息在潞州军民中迅速传开!

    周军分别在**岭、凋黄岭大败北汉和契丹军,斩杀北汉勐将张元徽,和契丹大政事令耶律敌禄!

    柴荣在军营御帐召见众将和潞州官员。

    潘美和曹彬洗刷一新,在无数火热羡慕的目光注视下,昂首阔步走进御帐,直抵御座之前。

    他们身后,各有一名军士,捧着木盘,盘子上各摆放一颗人头,用红绸布遮盖。

    “末将潘美、曹彬叩见陛下!”二人齐声大喝。

    柴荣爽朗大笑,“二位将军平身,辛苦了!”

    二人谢恩,起身后从军士手里接过木盘,单膝跪地大声道:“末将潘美献上贼将张元徽首级!”

    “末将曹彬献上契丹将耶律敌禄首级!”

    揭开红绸,两颗狰狞人头显露在众目之下,引来一片惊叹赞喝声!

    两颗人头已经有些肿胀,足足胀大一圈,用酒和白灰涂抹浸泡,倒是没有多少腐烂迹象,面容清楚可辨。

    对于潞州官员来说,张元徽和耶律敌禄是他们的两大苦主,此次敌人联军南下,就是此二将打得潞州昭义军节节败退。

    李筠瞪大眼,咬牙切齿盯着两颗脑袋,没有人比他对这二人更熟悉。

    就是这二人在芒车关下杀得他损兵折将,狼狈逃回潞州城龟缩不出。

    他领教过这二将厉害,如今却死于别人之手,他这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又是高兴又是嫉妒,还有些羞愧。

    想他李筠可是从龙老臣,镇守一方多年。

    张元徽和耶律敌禄两大敌将,杀得潞州军民胆寒,最后却死在两个无名小辈手里,无异于给了李筠狠狠一记耳光。

    李筠低下头,大帐里响起的些许轻笑声,落入他的耳朵里,只觉得无比刺耳,仿佛是在嘲笑他无能。

    朱秀顾不上理会李筠复杂心思,望着红光满面的柴荣,心里苦笑不已。

    **岭、凋黄岭两场大胜,斩杀张元徽和耶律敌禄,不啻于又一场巴公原大胜。

    如此一来,周军军威更是大振,柴荣只怕会下定决心向太原进军,一鼓作气灭亡北汉!

    朱秀懊悔地摇摇头,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派潘美和曹彬去打埋伏,还不如就让刘崇和耶律敌禄顺顺利利逃回太原老巢。

    现在倒好,弄巧成拙,反倒助柴荣坚定信心要打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