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正巧易青云与施若璞也休沐回来了,易凤栖索性带着一家子都去了季国公府。
季国公府上热闹极了,易青云与施若璞去见了府上几个同样也在参加科举的兄长,而易凤栖则带着易随和施若瑜去老太太的院里看周宝珊。
今日季敛不在,易凤栖过去就瞧见周宝珊被围在最中央的位置,眉宇之间皆是说不出的幸福。
她身边还站着大夫,显然是刚请过脉,还未走。
易凤栖勾唇,坐了下来。
周宝珊瞧见易凤栖,更是高兴了,“你来啦!”
“身体可好”易凤栖坐下来,让易随与施若瑜随便去玩。
“家里人都甚是关心,我长姐前些天也来看过了,现在好得很呢!”周宝珊眉飞色舞,娇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红晕,看样子是挺好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易凤栖,说道,“改日你再让人送来几件岁岁与若瑜穿的旧衣服,有了孩子的灵气,宝珊肚子里的孩子才能乖巧安稳。”
“还有这说法”易凤栖有些惊讶。
国公夫人含笑点头,“国都是有这个习俗。”
“岁岁一两岁穿的衣服已经全都扔了,三岁的可行他们二人的衣服都是雯婆婆准备的,今日我回去就让雯婆婆将那些旧衣服都收拾过来。”易凤栖十分大方的说道。
反正家中如今也没有比易随更小的孩子了,那些衣服放着也是浪费。
“都可以都可以!”
国公夫人看着周宝珊,说道,“若这胎是双胞胎,那便更好了,日后也不必再多劳累。”
周宝珊脸颊红红的,摸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眼底尽是期待。
易随走过去,垫着脚看周宝珊桌案上的小糕点。
他个头太低,看得不太清楚,却也知道那里放着好吃的。
“岁岁想吃吗”
易随点点头,“表舅母能给我两块儿吗”
“自然可以。”
周宝珊从里面拿了两块糕点,递给易随。
易随喜滋滋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表舅母!”
说完,易随便朝施若瑜所在的地方跑去,谁料人尚未跑远,抬头就撞到了手中端着安胎药的婆子。
“哎呦喂!”
婆子手中的汤药撒了一地。
易凤栖快手将即将摔倒的易随给捞了起来。
小家伙身上洒了一些安胎药,白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呆萌,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易凤栖从怀里掏出了帕子,将易随身上的汤药擦拭干净。
帕子上沾着的汤药透着棕红色,本该清冽的味道,可易凤栖却从里面嗅到了一股不该属于安胎药的东西。
她微微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婆子,只见她有些紧张,却并没有闪躲。
易凤栖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最后不着痕迹地在大夫看过来时,让他瞧见上面棕红色的痕迹。
大夫视线在易凤栖手中帕子上看了半晌,这才肃容挪开。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国公夫人看到婆子手脚不利落,差点把易随给撞倒,不怒自威地呵斥道。
婆子脸上发白,连忙跪下来,“是老奴的错,老奴心思皆在安胎药上,没瞧见小世子,老奴无意冲撞,还请夫人赎罪!”
“不过是一碗安胎药。”周宝珊拧着眉,关切问易凤栖,“岁岁没事吧”
易凤栖看了看还握着两块糕点,竭力伸手要给不远处的施若瑜一块的易随,摇摇头,“他没事儿。”
老太太沉着脸,“你今日若是将小世子撞倒,你也不必在府上待着了。”
婆子更是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夫开口了,“夫人,可否让在下瞧瞧安胎药”
“这安胎药,怎么了”
国公夫人紧张起来,让人将碗中余下的安胎药端给大夫看。
大夫仔细闻了闻,神情更加严肃了。
“可有不妥”老太太语气变沉。
“是有一些不对。”大夫沉吟半晌,“可否让在下看看药渣”
国公夫人厉眼看向身边的嬷嬷,“还不快去。”
这个快去其中带了不少含义。
让嬷嬷控制熬药抓药之人,不许任何人碰那些药渣。
嬷嬷俯身,“老奴这就去。”
没多久,嬷嬷便端了一碗药渣过来。
大夫将这些药渣拿出来,看了许久。
周围安静极了,周宝珊抿着唇,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
很快大夫就开口了。
“医书之中曾有记载,有一药为秋晚天,取适当入药,可救致命蛇毒。可此药若是放入有孕女子所用安胎药中,与其中药物相冲,服用不超过两剂,孕妇与腹中孩儿都无任何不适自然长大,待临盆时,那孩子落地便成死胎。”
大夫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女子往后,也会子嗣困难,再难有孕。”
周宝珊瞪大了眼,听清了最后两句话,脸上顿时煞白起来。
堂内其他人更是神情各异。
“娘……是谁竟对儿媳下如此狠手”周宝珊显然被吓着了,她捏着手,看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走过去,将她护在怀中,声音之中透着狠厉,“不论是谁,敢残害国公府世子夫人与未来子嗣,都决不可原谅!”
老太太重重敲了桌案,“国公府不允许有这等人在!”
老太夫人都这般说了,满府都要检查。
国公夫人命人护送周宝珊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她抓住易凤栖的手,无比感激道,“今日是阴差阳错,舅母还是得谢谢你。”
“若非你将帕子拿出来给大夫看,恐怕宝珊与她腹中胎儿……”国公夫人眼底蓄满泪水。
“我不过是闻着不像是安胎药,便留了个心眼,宝珊以前喝的可有问题”
国公夫人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未曾,今日是第一碗,幸好撞破,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易凤栖看了时间,说道,“那我就不让几个孩子打扰了,先回府。”
季家再好那也是外家。
国公夫人势必要整顿季国公府,她还带着几个孩子留下来看热闹,未免有些不太好。
国公夫人没有强留,“改日我再让厨房给你备些好吃的。”
易凤栖带着几个孩子走了,国公夫人命人关上季国公府的门,开始整顿家事。
易凤栖从季轻然的信中得知,那给周宝珊下秋晚天的人,是季敛身边伺候许久的一个大侍女。
她爱慕季敛许久,本以为她能做季敛的通房,却没有想到季敛直接娶了他年少时候的死对头。
大侍女最开始认为他们尚未订婚前一直都是死对头,二人婚内必定不会幸福,只要她等得起,季敛必定会厌烦了周宝珊,到那时她就有了机会做通房。
哪知季敛与周宝珊二人婚后过得蜜里调油,甚是恩爱,大侍女每日侍奉左右,看得心中恨意渐浓,便花了大价钱买了这绝子断孙的秋晚天下到周宝珊的安胎药中。
“我嫂嫂生了兄长好大的气,把他赶出院子让他睡书房了,这几日兄长都不敢与嫂嫂吵架!
我娘赐了那大侍女死罪,府里手脚不干净的都清理了一遍。”
“表姐,幸亏您发现得早,不然我嫂嫂怕是要与兄长和离了!”
易凤栖读完季轻然的信,拿了笔给她回信,让人将信送到季国公府。
易滁走了进来,兴致冲冲的。
“大小姐!您让我们查的消息,我们有线索了!”
“查到什么了”
易滁将东西呈了上去,略显兴奋,“大长公主得宠,她利用在圣人心中地位,往朝廷内塞了不少人。”
“她中饱私囊了不少,有几个在位的大臣,更是在背后与大长公主进行私下交易,其中就有户部侍郎,宁侍郎!”
易凤栖的眉头挑了起来。
户部掌管天下土地,税收,户籍,军需等。
宁侍郎从未见过大长公主,却能在私下之中与大长公主交易,那日后岂不是能看到狗咬狗的画面了
若是圣人知道大长公主其实一直在与户部,他掌管钱袋子的户部相勾结,大长公主还能一如既往的受宠
易凤栖心中微转,看向易滁,“你过来。”
易滁立刻兴冲冲走到她身侧。
易凤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听完,嘿嘿一笑,“属下明白了!”
“我就喜欢干这种事儿,大小姐放心,属下保证给您办好了!”
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易滁得了任务,兴致勃勃地跑远了。
易凤栖哼笑一声,唇角散漫翘起,看着易滁留下的那些纸张,眼底划过晦涩冷意。
晚间,易凤栖听易钧与幕僚提及府后的宸王府现在家具已经往里面摆了,许是用不了多久便能住人了。
周鹤潜一月挑的宅子,如今已过去了小半年,总算是弄好了。
易凤栖听到这话,想起了有三五天未见的周鹤潜,不由心痒痒了片刻。
她去看看王府里面是什么样。
没有什么其他念头。
易凤栖晚上哄睡了易随后,便悄悄背着人从清辉阁出来,一路来到了宸王府。
她就像是在逛自己家似的,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
这儿除了巡逻的侍卫,还真没多少人,五月中旬晚风习习,落在身上还是格外凉爽。
她穿过回廊,有些漫无目的的逛着。
上次周鹤潜说要带她逛王府,但被人打断了,此事便一直没有继续下去。
易凤栖两眼一抹黑的在里面走,也不知王府里这些建筑倒地哪一栋才是周鹤潜日后的寝院。
她正走着,忽然听见脚步声,前方是一个拱圆门,有翠竹文兰青石路,甚是文雅的一个院子。
她想也没想的躲开,就瞧见本应该宿在皇宫撷芳殿的周鹤潜竟然出现在了这儿。
易凤栖不由在心中盘算,难不成周鹤潜还有什么掐指一算的本事连她来王府都能算出来
周鹤潜似乎是在和身边的人在谈论什么,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东西。
“那奴才便按照纸上所写去下帖。”
周鹤潜停顿了片刻,说道,“太子不必了,今日本王在宫中询问过,他不来。”
“奴才明白。”
那人躬身,离开周鹤潜走远。
易凤栖在一旁看了半天,等那人离开之后,这才找了个机会走向周鹤潜。
手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周鹤潜就扭头看了过来。
“大晚上,不在皇宫,你在这儿乱逛什么”易凤栖镇定又冷静的问。
就好像私闯王府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一样。
周鹤潜看着她,学着她的话,说道,“大晚上不在国公府,你在这儿作甚”
易凤栖双手放在身后,走到他前面,“自然是过来瞧瞧这王府建的如何了。”
周鹤潜跟上她的步伐,“先前说要带你看王府,没能看成,择日不如撞日”
易凤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二人便迈入月色之下,朝王府内部走去。
也许是刚过五月十五不久,空中那抹银月光辉皎洁,洒落在周鹤潜身上,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月华一般的神秘悠然。
“方才拱门内是文竹堂,前面是碧海阁。”周鹤潜一边走一边给易凤栖介绍,“这里是内院,外面还有一座院落,是观澜堂。”
“就这么多”易凤栖有些奇怪,王府看上去挺大的,不应该只有这么几个院落。
周鹤潜侧头看她,府上因为还未真正住人,所以灯亮的并不多。
他只能看清她侧脸的轮廓,优美绝伦。
周鹤潜唇畔带了些微笑,“自然还有其他地方。”
“你若是相看,等过几日开府下帖请众人来府上时,你便能瞧见了。”
“你要开宴”
“每个王府开府,都要宴请勋贵。”周鹤潜为她解释道。
其实这也是彰显皇子财力与身份的机会,若是有心的勋贵看中了,回去之后便有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做侧妃或者是王妃。
周鹤潜并没有告诉易凤栖这些。
易凤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她又意味深长的对周鹤潜说,“有好戏看么”
周鹤潜微愣,低声笑了出来,他嗯了一声,“有。”
“只要你来,就有。”
清冽干净的笑声落在易凤栖耳中,不经意便钻入了她的心口,痒痒的,在某一片泛起让人感到酥麻的涟漪。
她看着周鹤潜,说道,“我是不是还没有向你道谢”
周鹤潜抬眼看她。
二人视线在空中对上,就如以往每一次,他们装作不相熟在空中对视一样。
不经意,又充满了默契的交接。
他缓缓开口,“易凤栖,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