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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阿库卢濒死的绝望让他的力量离奇的恐怖,亦或者是丢失了灵魂和意志的肉身无法彻底发挥神域的本质,总而言之,肉身,被破坏已经是摆在鲍尔斯面前的事实。

    他赤红的双眼实在是让深渊异类看了都不由胆寒,当他缓缓跪倒在那具他垂涎已久,此刻却疯狂流失生机的躯体面前时,仿佛死火山复苏的气机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孕育。

    将整个蓝狮学派的人都杀光,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味泄愤,可以概括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可就当他要离开这座神庙,抓住任何一个蓝狮学派的人,从他们的皮肤上开出一个小洞,然后缓缓往里面倒水银的时候。

    呼吸声,在他耳畔响起。

    比寒冬破屋里,那伴随着穿堂风的呜咽摇摇晃晃,可能在下一秒就熄灭的烛火还要脆弱的呼吸声,却比世界上任何一条绳索都更加坚固地拴住了鲍尔斯的心。

    他迫不及待的俯下身去,像是个倾家荡产还用小命贷来的钱梭哈的赌徒,斌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那具“尸体”的鼻尖。

    呼哧。

    听起来就可以想象到这声喘息究竟跨越了怎样拥堵的血管,才万分艰辛地披着血腥出现在鲍尔斯的耳畔。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放弃了追杀蓝狮学派人员的想法。

    毕竟无论这件事情最后是不是会暴露出去,他本人会不会被日光会裁决,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他如果丧失了今天这个机会,他就没有以后了。

    耗费漫长的时光走到这一步,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需求是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挪到神庙的大门上,外面深渊战场第十一区的独特景象曾经让他不止一次的心生战栗。

    什么东西都会在深渊的侵蚀下化为灰烬和沙砾,就算他成为了神域强者,依旧能够感觉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深渊污染腐蚀着自己的肉身。

    没有人是深渊的对手,甚至,神也未必是。

    否则经历了无数的纪元,从远古就存在的深渊,没道理现在依旧存在于世,居然还朝着现界伸出了自己的利爪。

    可现在,鲍尔斯却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地方。

    换成其他任何一处,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狮学派的残党逃离,但这里不一样。

    他垂下头,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枚紫黑色的玻璃球。

    说是玻璃球或许不太准确,因为这东西,来自于他亲手狩猎的一位深渊异类,极其强大的深渊异类。

    他用位来称呼对方,因为那是一场差点将他推入死亡的战斗,直至今日回想起来那一天,他任然会捂着自己的额头心有余悸。

    不过,他现在还活着,未来也将一直活下去,就算灵魂像腐肉一样发出恶臭,意志变得畸形且丑陋,他都会一直活下去,为了能够···

    捏着从深渊异类眼眶中取出,精心制作的纪念品,鲍尔斯微微张开了嘴,眼里骤然笼罩上一层茫然的色彩。

    “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然后呢?”

    他猛地意识到,有某样极其关键的东西被他遗失了,遗失在漫长人生中的某处,沉积在无法估量的挣扎和取舍之下,连大致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如果没有别的限制,鲍尔斯觉得自己可能会一直思索下去,直到找到自己究竟遗失了什么才能摆脱心里的这份空洞虚无。

    脆弱的呼吸,比上一次更短促更微弱。

    这些都是无所谓的。

    鲍尔斯咬紧牙关劝诫自己:“不管被我忘记的是什么,都不影响我追寻更漫长的生命。

    同样,只有拥有更加漫长的生命,我才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去寻找被我忘记的关键。”

    自欺欺人的借口,在鲍尔斯嘴里逐渐蔓延开的腥甜中,在面前这具身躯逐渐扩散的血泊中,成为了支撑鲍尔斯继续行动下去的理由。

    他冷眼盯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球”,被他完美封存在内的眼球中,包含着从当初那只深渊异类上提纯出来的唯一一滴精血。

    联系一下那只深渊异类的力量,也可以用另一个方式来说明。

    浓度极高的深渊污染,来自半步神域深渊异类的污染。

    能够,让任何深渊异类想着更高处稳稳迈出一步,甚至能够一步登天的深渊污染。

    “可惜。”

    鲍尔斯的眼里有些不甘,这颗纪念品对他来说有着深刻的意义,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自己死去的时候把它垫在脑袋底下一起长眠。

    “不过,我已经不打算长眠了。”

    他眼神一冷,两指将玻璃珠捏紧。

    咔咔,咔咔,蛛网状的纹路沿着玻璃珠的表面分散,最后轰然破碎。

    一股比大气中的深渊气息还要强烈数十倍的气息从那颗紫黑色的眼球上升起,连它的主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可现在,它朝向鲍尔斯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不知为何,鲍尔斯从中看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皱着眉头压下自己心头怪异的想法,鲍尔斯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将眼球放在面前的虚空,随后抬起两掌,对着眼球猛地合拢。

    啪。

    清脆的声响就像小孩子一不小心吹炸了气球,可接下来的景象,绝对能让这片大陆上九成人跪伏在地颤抖不起。

    血雾,粘稠腥臭的血雾从那颗小小的眼球中,那颗被鲍尔斯拍成灰的眼球中喷发,一只长着鳄鱼身躯雄狮头颅的怪物虚影在血雾中人立而起。

    鲍尔斯叹了口气,仓促之下借用纪念品中残存的气机完成仪式实属无奈,面前的身躯虽然他尽力保护,却依旧攀附上恶毒的深渊污染。

    “以后再慢慢清理吧,”鲍尔斯垂首呢喃,“我还有的是时间。”

    不过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场,都能从鲍尔斯的眼神中看出,他口中轻松的话题,显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容易解决。

    他站起身,咳嗽着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但如果从更高的视角上看去,他此刻摆出的怪异姿势,其实和血雾中人立的深渊异类虚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神秘之力编织成一条条丝线从他身躯内弹出,连接上深渊异类虚影对应的部位,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皮套,深渊那股无法形容的混沌怨恨感开始出现在鲍尔斯的身上,遮掩住他本人的气息。

    他,张开了口。

    血雾中的深渊异类虚影同样张开了口。

    只不过和毫无动静的鲍尔斯不同,深渊异类的虚影瞳孔中闪过一丝暴怒的色泽,随后就是充满了怒意的咆哮震荡着大气,朝着整个深渊战场第十一区,乃至大半的第十区扩散。

    完成这一切之后,深渊异类虚影眼中的神色也迅速黯淡,刚才那一声咆哮几乎能够达到虚影本体五成的水准,却也差不多耗尽了血雾中的气息。

    虽然污染依旧存在,吸收这里的血雾依然能够极大促进深渊异类的成长,但这些都和过去的那一位毫无关联了。

    鲍尔斯也瘫坐下来,为了能够驱使深渊的力量,他几乎将自己的超凡途径设想到了极致,靠着自己的“光辉历史”,从无数的读者心中收获了信念,方能绽放这一位生前的些许气息。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个【童话家】,这几乎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毕竟,那是深渊的造物,而不是自己编撰的生灵,某种意义上,他相当于从深渊的手中窃取了一瞬间的权限。

    只要有了这一瞬间,就没有一个蓝狮学派的人能从彻底陷入疯狂的深渊战场中逃出去。

    真要说起鲍尔斯做出的事情,其实也很好理解。

    他就相当于从闹市走过,然后摆出一副嚣张至极的表情,用手指着每一个人的鼻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是个垃圾。”

    简单来说,他释放了一个对所有深渊异类有效,囊括整个第十一区和大半第十区的狂化法术。

    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深渊异类都会疯了一样的进攻他们能够看见的任何一个生命。

    而现在,没有比到处乱窜的蓝狮学派臭虫们更好的目标了。

    鲍尔斯总算是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最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破烂烂”的新房子,又是低声咒骂一句。

    他现在都分不清,究竟是那个叫做阿库卢的家伙没能力毁灭这具身体,还是他有意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本来他又充足的时间来规划自己的新生,但现在仓促处理蓝狮学派的问题之后,就只能一切从简。

    他莫名有种猜测,现在的一切,基本上都在阿库卢的预料之内。

    自己,被他拖住了。

    鲍尔斯轻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把那个年轻人妖魔化了,那里有人能在生命中仅剩的一次机会里思考这么多:“我从来都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但我一只都是赢到最后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定是。”

    他掏出一管炼金药剂,昂首痛快咽下。

    一张绘制好的魔法阵卷轴被他放在残破肉身的胸口,注满足量的神秘之力后,他急促且期待地倒在肉身侧面。

    痛苦和愉悦在他苍老的面孔上交相浮现,最后两者破碎杂糅,成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怪诞表情,心脏停止了跳动。

    与此同时,他准备好的卷轴上,魔法阵的纹路开始闪烁光辉,发挥自己的效果。

    萤火从鲍尔斯腐朽的肉身中跃出,喜悦地朝着年轻的土壤进发。

    新生,已经埋下了种子。

    ······

    吼——!

    来自背后的咆哮让鲁修本就蹙紧的眉头几乎要挤出血来,胯下的神秘种也觉察到了主人的不安,步伐越发疯狂,几乎快要贴着地面飞行。

    但,声浪依旧无比轻松地穿过他们。

    更不幸的是,一头从他们来时就陷入深度沉睡的深渊异类,卧倒在地像是小山一样的怪物,眼睑微微颤抖起来。

    鲁修舔了舔嘴唇,回过头朝着自己身后的女人久久看着,随后用无比沙哑的声音说道:“接下来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跑,不停地跑,不要回头。”

    女人瞬间久意识到了鲁修的打算,立刻张嘴就要回绝。

    “我们的孩子,有三个月了吧。”

    女人潜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虽然眼前不远处就是一只即将苏醒的恐怖深渊异类,可她的表情中却有着世界上最平静祥和的微笑:“对。”

    “我很自私的。”

    “从认识的时候,你就总是喜欢这么说。”

    “我很自私,所以我不愿意去操心那些我看不见的事。

    我很自私,所以我只想要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我很自私,所以我不希望看见你走在我的前面,特别是和我们的孩子一起。”

    女人将目光从自己的小腹移到鲁修的脸上,曾经有无数人和自己说鲁修是多么的不靠谱,说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但她明白,能够露出这种眼神的男人,已经是最合格的男人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女人摇摇头:“我明白了。但是仅限于你还活着的时候。”

    鲁修苦笑:“如果我死了,你不应该带着我的遗志跑的更快点嘛?”

    “你都死了,就没资格管我怎么选了。”

    鲁修长叹口气,然后一个飞身纵跃,眨眼间就让自己和妻子交换了各自的神秘种。

    “我的速度更快,而且也更加清楚我的命令,这能更好的保护你。”

    女人张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颤抖着肩膀点点头。

    她已经从这种布置里,察觉到了鲁修不愿意说出口的情况。

    今天,大概率是得死一个了。

    嗡——嗡——嗡——

    大地之上的尘埃被苏醒的深渊异类吹起尘暴,和别墅里窗帘一样的眼睑拉开叠起,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瞳孔。

    奔袭的鲁修二人瞬间就被锁定。

    地面颤抖着崩溃,小山也从地面中取出了自己的四肢,粗壮而布满角质的肉柱。

    鲁修丝毫不怀疑,要是这东西能够走到钢铁之翼面前,城墙也不过是祂眼前的门槛。

    万幸,祂这样庞大的深渊异类,几乎无法脱离高浓度的深渊环境。

    也就是说,除非有一天能够在钢铁之翼附近形成堪比第十一区的高浓度深渊环境,祂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只不过,他们似乎也别想离开了。

    鲁修站在神秘种的脊背上,高速运动时活跃的脊骨在他脚下却稳定的难以置信。

    他高喊道:“一直跑,别回头!”

    下一秒,各种曾经在痛苦中给予他力量的神秘种,都在他的身体上浮现。

    蓝狮格斗术,他的进度不比阿库卢慢半点,而极其好战的他,在使用经验上,比起阿库卢都要强上一轮!

    双臂暴起红色龙鳞,手掌变性膨胀,伸长的指甲上滴落着包含炎毒的熔岩,只是一滴就能送普通人上天。

    可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微微收缩自己的身体,保持着蹲伏的姿态,犹如荒野里紧盯猎物的豺狼,越是有着强烈的进攻**,反而越是懂得等待。

    胜负,是用一刹那来决定的。

    杀死对方不可能,自己在对方面前简直好像蝼蚁在自己面前,就算大家都处于同样的实力水准,各方面的差距却不可忽视。

    能够将任何人类毙命的光束,打在对方的身上可能不比一根牙签插在人身上强多少。

    杀伤力有限,但侮辱性绝对拉满。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让对方,不要追上来。

    距离,还有不到五十米。

    天空已经被眼前的巨兽遮蔽了三分之二,鲁修注意到对方抬起了一只脚,慢吞吞地想要踩下。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这只脚落地,整个地面都会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露出深埋在地下的土壤。

    但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巨兽的动作看上去慢吞吞,可他的速度其实真的算不上慢,只能说过于庞大的身躯总是容易给人迟钝的错觉。

    不能再靠近了。

    鲁修意识到了这一点,脑海中一边牵动着和自己签订了契约的神秘种意志,一边控制着身体上的每一丝肌肉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榨取所有的力量。

    炽焰的雷鸣,绽放。

    弧光荡漾着太阳的耀眼光茫,飞快地在巨手的头颅上飞梭穿插。

    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鲁修重新出现在神秘种的脊背上,只不过这下的他可没心情寻找机会了,而是第一时间大喊道:

    “快跑!”

    血雨泼洒,无数的抓痕在巨兽的头颅上崩开,那一对充满怒火的眼睛,表面已经变成了烂肉一片,血手止不住地往外冒,却难以浇灭上面沸腾的岩浆。

    愤怒,变成了暴怒。

    眼睛,鼻子,耳朵,全都成为了刚才那一个呼吸中的牺牲品,也许很快就能靠着深渊异类的恢复力长回来,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脚掌,落下来。

    鲁修简直感觉天底寂静了一瞬,随后整个视野都有些昏暗,下一刻他就发现周围的空气全都逃窜了,略微有些窒息。

    他抬眼朝着巨兽的脚掌看去,场面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他很确定一件事。

    这东西真他妈的不是人能打得过的啊!

    鲁修低声骂了一句,带着自己的妻子敏捷的穿行在奔涌的土浪之前,朝着十一区之外逃去。

    背后的巨兽依然在原地咆哮,但那股在生死边缘走钢丝的错觉已经逐渐淡去。

    可鲁修没有丝毫的轻松。

    面前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一般来说,凡人是这么称呼这条黑线的:

    魔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