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注视着林克,眼中没有丝毫给怀疑的星火留下的余地。
祂自信,甚至用自信都有些偏颇,这应该叫做自负。
祂相信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对于面前这位还在凡人时就足以吞噬神性的少年来说,比亲情有意义太多了。
情感算什么?力量才是唯一值得追求的东西。
作为神秘的终点,作为立于虚界顶端的神明,祂看遍了太多太多用所谓的宝物来交换力量的人。
这些宝物不仅仅是金钱,灵魂,还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家人,可以是爱人。
再怎么无暇的感情,在足以超脱人类这种存在的力量面前,都脆弱的好比洪水面前的蚁穴。
在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光阴里,一段甚至都不足以填满十年的感情,不会多难忘。
林克,也不会超出这个范畴。
越是拥有天赋的人,越是能够感受到力量的可贵,就越是难以拒绝力量的赠予。
所以当祂听见林克低沉的应许,没有任何的怀疑。
祂不担心林克是在欺骗他,在这片空间中,没有人能够违背祂的意愿。
祂是神,是这片空间的主人!
“我希望你用你被愤怒冲昏的脑子好好想清楚,”祂朝着林克凌然告诫,“我不在乎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机会我只给你一次。欺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只会浪费你自己的机会。”
听着祂的告诫,林克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紧咬牙关脸色涨青,死死盯着祂。
如果眼神真的具有杀死某人的力量,祂相信自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恐怕已经在林克的眼神中死了不下十次。
在祂毫无动摇的面容之下,林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仅有的选择中无论如何都不包括救下小白的选项,颓然的低下头去:“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祂微微一笑,指尖轻打一个响指,“既然命运早已清晰地摆在你面前,顺从地选择更有利的一面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缠绕在林克身上的繁复咒文在祂清脆的响指声中如同恶心的蛇躯一样缓缓褪去。
指尖轻颤,身体的掌控重新回到林克的手中。
他站直了身体,望着不远处一脸自信满满的祂,厌恶地吐出一口唾沫,然后走到了祂背后列队的人群中最左边的位置。
这里站着的,是麦廉。
右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腰间,第一次,当指腹传来包裹在剑把处皮革的粗糙时,他像是触碰到火焰一样忍不住收回了指尖。
祂看见林克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没事,等你多杀两个就会习惯了。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别客气,我从不吝啬。”
粗糙到离谱的激将法,却让林克无比轻松地上钩了。
他回过头冷着脸咒骂:“闭上你的嘴!”
手掌向后,紧握剑柄,剑刃长吟,寒光闪烁,血光迸溅。
一道浅浅地不过刚刚划破皮肤的伤痕之内渗出一大片豆子一样的血珠。
“这还不够,”麦廉带着诡异无比的笑容握住了林克的手,他想要收回,可麦廉的手臂就像是刚铸的一样难以挣脱,“你得这样。”
纵使林克千方百计地想要收回自己的短剑,可剑锋依旧在麦廉的“帮助”中稳定的缓缓向前。
对着麦廉的心窝无比精准地缓缓向前。
当剑刃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林克再也忍受不住,闭上了双眼。
可封闭了视觉,其余的感官反而更加清晰真实。
剑刃插入柔软的血肉之内,磨蹭着坚硬的骨骼继续向里,一阵阵有序的心跳沿着剑脊一直传递到他的手心。
似乎是有意让他感受生命在他自己的手中流逝,剑刃从碰上心脏开始就无比的缓慢。
几乎可以说是以一种极为精致的方式刺穿心肌。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克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刃已经重新变回死寂,而一直紧紧束缚着自己的双手也松开了。
祂眼里满是愉悦地看着林克胆怯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麦廉一脸的不解和怨恨,双手无力地下垂,汩汩血柱从心脏处喷出,在脚下形成了一大片的血泊。
有那么一刹那,林克自己都有些难以说服自己,并不是真的杀了麦廉,而只是杀了一个他的幻影。
他哀嚎着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眼睑遮住了光亮。
再也不管任何事情,再也不思考任何事情。
唯有从那破碎的灵魂碰撞中发出的哀嚎,能够缓解他内心不为人知的绝望。
可看见这一幕,祂却激动地连连鼓掌,像是个刚刚欣赏完王国第一的戏剧之后疯狂呐喊的观众:“良好的第一步!你是我见过人当中最强大的意志。等你杀完这里的所有人,你的堕落注定是连时光都无法使其黯淡的绝美!”
祂甚至将林克的哀嚎当成了一首美妙绝伦的配乐,跳着优雅动人的旋转,向林克的位置靠近,最后柔和地将头贴近林克的耳边:
“有没有感觉到,心灵之上的禁锢被破灭之后的自由感?”
“有···”
祂简直眉飞色舞,连小白的脸都止不住祂神态间的丑陋:“有就对了,继续吧,等这些人全都倒下,你将会从他们的尸体上真正的站起来,你将走上神的道路。”
“对啊,神的道路,”林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双眼看向了下一个人,手中的短剑竖立双眼之间,剑刃的平面上折射出他似哭似笑的面容,“超脱人类的,神的道路,能扛得住我一刀吗?”
几乎是话音刚刚出口,祂就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明白,你根本就没有反抗我的能······”
话还没有说完,纵横星空孤暗却不曾陨灭的银白光辉在林克手中的剑刃上闪耀。
刺痛了祂充满自信的瞳孔:“怎么可能!”
“你自己的剧本里面有写过这一段吗?”撕裂一切的力量从祂的眉心灌入,然后从祂的后脑喷洒而出,“被自己玩弄于掌心的傀儡轰爆脑袋?”
看着林克眼里清晰无比的平静和嘲讽,祂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刚才的崩溃和绝望都是演技!
都是为了引来自己毫无防备靠近他的演技!
“你为什么能够沟通神秘?!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能够沟通神秘!”
“谁在乎呢?”林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也许你并不像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剑刃横扫,银白光柱直接从祂头颅的侧面横扫而过,将一切都化作齑粉。
祂怒不可遏的伸出手臂,将手指伸向那空无一物的位置。
好不容易在即将挣脱的狂喜中压抑住的癫狂彻底爆发。
“卑微的蝼蚁,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刺耳的咆哮声几乎要撕裂空间,将脚下的祭坛都震裂出道道漆黑的缝隙。
排在祂身后的那些顶着林克熟悉之人面孔的幻影,全都在这一声咆哮中破碎肢解,成为黑暗中的残褪。
林克意识中一阵刺疼,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本能地一个躲闪。
干瘪漆黑的手臂像是神殿倒塌的立柱,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顺着这一只巨大的手臂看去,小白瘦弱的身躯高悬半空,头颅无力垂落,背后肩胛骨的位置直接伸出来两条手臂,腹部不断地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
林克默默地擦了擦自己手中的短剑,叹息一声:“这才对味啊。”
他可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挣脱束缚再上去送人头的憨憨,眼看祂的形态正处于转换期间,更是要给祂来记恨得。
短剑之上闪烁起蔚蓝色的奥妙咒文,俨然和外面的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此刻的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具虚幻的身躯,而像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样真切地运用着自己体内的神秘之力。
少了那种像是隔着一扇落满了灰尘的玻璃看东西的不真实感。
体内的涌动之源释放出根本不该在银月阶级超凡者身上出现的浩瀚能量,激发着体内的神秘之源,几乎是以百分之两百的效率挥洒神秘之力。
一圈圈紫黑色的森寒冰环从林克的脚底开始向上爬升,最后在他身躯表面延展变形,化作一身魁梧挺拔的半透明盔甲。
手中的短剑成为了握柄,一柄整体由永寒冰锻造的巨剑以短剑为根基刺出。
银白色的光辉缠绕其上,赋予斩断一切的锋锐。
大地轰鸣,整个祭坛都朝着一侧微微倾斜,随之而来的就是地面上尽情绽放的流星。
祂怒吼着将手臂收拢在身前,挡住最中心的小白,挡住她腹部孕育的某个存在。
嘈杂中,二者相撞。
寂静中,毁灭膨胀。
半球形扩散开来的银色光辉中参杂着大量的暗红色神秘,将地面浅浅的一层都给分割消融。
林克的身形倒飞而出,整个人微微向前伏倒在地面上,脚踝都深入地面,铲出两条深深沟壑。
祂的情况看上去更加凄惨,两条力大无穷的手臂上已经不剩下任何的肌肉。
布满斩痕的白骨从祂的手肘处直接断裂,滚落在地上,断面处不断地喷发暗红色的雾气。
林克只是两三次喘息,随着体内涌动之源的涨落,体内刚刚才被消耗大半的神秘之力眨眼间又恢复到全盛水准。
流星第二次奔袭在地面上。
祂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状况已经超出了祂的预料,两只晦暗的瞳眸从小白的腹部睁开,盯着林克之所在发出神言。
“停下!”
晦暗的咒文蛇行而上,连林克的急速都没法拜托这些咒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缠绕住自己的身躯,然后猛地锁紧。
星光,戛然而止。
“你不要搞错了!”在这最后一秒,祂已经彻底展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干尸一般的身躯,被无数诡异神秘的咒文拥护着,从小白的身躯中钻了出来,一切都归于这具身躯。
头顶松垮地戴着灰扑扑的神冕,用神秘之力凝聚出的右手举着一柄枯木的权杖,分裂生长的根系缠绕在一颗似乎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之上。
身上批落一件充满破洞的斗篷,深褐色的痕迹在斗篷上随意散落,全是朽败的气息。
祂死死地盯着被咒文锁死的林克,握着权杖的手臂上不断地炸裂出黑雾:“这是我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违背我!”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觉得你可能带着蝼蚁的眼界啊。”
嘣!
这次不用祂下令将林克身躯上的咒文驱散,雄浑的神秘之力化作银光,直接从林克的身体表面冲出。
在痉挛的挣扎中,咒文被斩碎成不过手指粗细的碎片。
重踏再起!
身形急速划过,半空中的祂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物体击中了一样,身躯从胸口的位置弯折,从高空坠落,深深砸入地面。
刚才稍微有些倾斜的祭坛这次又朝着反方向倾倒。
林克的攻势依然没有停顿的意思,手中银辉重聚,化作一柄数十米的庞大巨剑。
海量的神秘之力让这一柄虚幻重剑几近真实,虽然受限于林克的操纵能力,巨剑的边缘模糊不堪,但论质量,连曜日阶级都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高举着双手,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初乌兹科斩落的那一剑,动手之时,眼神之中居然有了三分乌兹科的神武。
双手斩落,毁灭一切的气势锁定了祂的身躯,巨剑随之而动!
大气都为之震慑,疯狂地想要逃离巨剑即将摧毁的目的地。
祂从碎石坑中抬起头,嘶吼着将权杖举起。
浓郁的血光不断地朝权杖顶端汇聚,最后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色彩,变成一种极为幽深的黑暗。
祂摇动权杖,黑暗也跟随着祂的动作盘旋舞动。
越来越纤薄,越来越宽阔,最后化作一面和林克之前穿越过的那几扇门扉一样的空间门。
“你不可能杀了我!”祂赌咒着,“但我不会放过你妹妹的!一切堕落的手段都会被我千万倍的施加在她的身体上!你会后悔的!就算你跪在我的面前,用尽一切手段都别想得到我的宽恕!”
“我不稀罕你的宽恕,”高空之上传来林克坚定不移的声音,“我的妹妹我会保护好,家人朋友,你一个都别想动。
你但凡敢伸一只手,我就帮你短一只手!
你但凡敢动一次心,我就帮你灭一次心!”
苍穹雷动,巨剑终落。
耗尽了林克体内百倍于正常超凡者的神秘之力,祭坛终于承受不住这庞大的压力。
倒三角的结构在巨剑的威亚之下片片剥离,在三两秒的呻吟之后,化作两半向着两端倾斜倒塌。
祂的哀鸣连巨剑的毁灭声都掩盖不住,不断地冲进林克的耳膜,恨不得将怨毒和愤怒都插进林克的脑子里,让他感同身受。
林克一直等待着,直到巨剑一段一段的消逝在地面之上,留下一个用庞大来形容都有些不恰当的深坑时,他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祂的哀鸣依旧。
虽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至少证明祂还活着,甚至还有哀鸣的力气。
重力拉扯着林克的身躯自然下落,随着双腿一阵震颤,他落在深坑之内,距离祂哀鸣的位置不到十米。
可他此时甚至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半跪在地上。
涌动之源倒是一如既往的发挥着作用,可体内的神秘之力固然充盈,可精神力已经彻底枯竭,只是想要移动一下身子都会引得脑海一阵阵裂开般的疼。
“你杀不了我,哈哈哈!你杀不了我!”
似乎意识到了眼下的局面,不远处的深坑中,祂在林克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爬了出来。
本就极为瘆人的身躯在正面接受了林克的一记巨剑之后,变得更加丑陋。
被割碎的血肉黏附在祂的骸骨上,随着祂每一次爬行颤抖着掉在地面上。
爬到距离林克差不多五米远的样子,祂居然停了下来,远远的在地上扣出一团湿乎乎的烂泥,冲着林克就丢了过来。
说实话,这一丢,哪怕是个嶙峋老头看见了都能躲得开,可林克没有。
慢悠悠的烂泥划过一道懒洋洋地弧线,砸在林克的脸上。
腥臭的血水溅了他一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确定林克无法行动,祂爬行的速度顿时变得无比迅速。
祂跪倒在林克面前,两只手提着林克的脑袋,颤抖着闭上双眼发出愉悦的笑声:“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哦,但凡敢伸一只手就要斩断我一只手欸。”
祂直接将刚刚才长出来的手臂伸到林克眼前,扑面而来的臭味灼烧的眼膜酸涩。
“来啊,斩断啊!你不是很强吗?你不是要保护你的妹妹吗??来啊!凡人!
如果不是仪式的材料太低级,你以为就凭你银月阶级的力量能反抗我!
如果不是我看你有潜力,愿意帮你一把,你能偷袭我!”
丑陋的牙龈随着祂张开的口展露在林克面前,沾着淤泥的舌苔对着林克的眼睛如此清晰地吐露着字眼:
“你没希望了。”
落在他面前的阴影陡然膨胀,祂的头颅在一刹那中不知道膨胀了多少倍,连牙齿都足以当林克的断头台。
“下地狱去抱着你妹妹斑驳的灵魂哭泣去吧!”
嘣!
两排牙齿带着巨力合拢,血雨从林克的脖颈周围溅射而出,而他的头颅则彻底消失在祂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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