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瓦匠今日的态度同昨日是天差地别,不仅没再拉个脸子,反而笑了跟朵老菊花似的,见了庄可卿也学着村长亲昵的叫声丫头。
直接给她吓了一激灵,步子都差点没敢往屋里迈。
黎石瞧见庄可卿表情,心里憋着笑。
自家阿爷自己知道,看着不好说话,其实就一老小孩,有了什么感兴趣的,是一刻都等不得。
还是村长哈哈一笑解了围。
他上前迎了庄可卿进来,冲自家傻站了的儿子看了一眼,让他快让媳妇准备午食去。
这瓦匠爷孙今天肯来,那说明起窑的事是成了十之**了,还不得好好招待了人家?
等庄可卿坐定,黎瓦匠不等村长开口,就问了句:“你们那烘薯干的窑坊要多大来了?”
不怪他问出这话,实在是瓦匠家的窑是专门用了烧器,烧砖的,也并不多大。
若是要建个新窑,又要符合二李村实际的需求,那就得从新设计了。
这火口在哪,烟道几个,烧柴还是烧碳,可讲究着呢。
外行人等闲搞不明白的。
庄可卿闻言看了眼村长。
这问题她们之前可没定下了,也总不好当了人家的面讨论吧。
可谁知老人对她却是信任的很,只含笑微微点了几下头,意思便是让她放心大胆的说。
庄可卿沉吟一记,却是没回答,反而又问了个问题出来。
“村长爷爷,如今番薯作坊一日能加工多少斤番薯?”
不说村长的反应,只就黎瓦匠本人,都是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在自己这外人面前谈起作坊的事,一点都不避嫌。
可此举又实在博了把他的好感,觉得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做事爽快的很,也不是那种浑身心眼子好计较的。
而他老黎就喜欢爽快人!
“这作坊一日少不得也的加工三四百斤,只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都没敢放开了干。”
村长应了声,心里虽是犹豫,但也回答的明白。
三四百斤?
庄可卿心里的小算盘打了啪啪响。
不说薯干,只粉丝的话,五斤番薯一斤粉丝,剩下的都是渣渣,也就是说四百斤番薯一日下来也得余个三百斤的薯渣来。
这量实在不小啊。
“瓦匠爷爷,那便请您按四百斤这个数给我们起窑吧。”
庄可卿只稍稍思考了一息便下了决定。
“只是……”
“有什么顾虑,你说便是,我老黎尽力办到!”
黎石在旁听了自家爷爷对着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姑娘自称“老黎”,差点没噗出声来。
“瓦匠爷爷,我只一个要求,就是保证烘干效率。”
“啥?啥效率?”
前面刚刚胸口拍了邦响说什么都能尽力办到的黎瓦匠傻了眼。
咋滴?他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庄可卿还没从自己的思维中拔出来,开口带了个后世的词汇来都没注意到。
直到全屋的人都瞪了眼睛看着自己等着解释,才转过神来。
“啊,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一昼夜便能烘干一窑的东西,时间不好拖了太久。”
这么一解释,总算是都给弄明白了。
“其他不管是窑的大小还是形状,都可按了您的想法来。”
庄可卿杏眼微弯,看向黎瓦匠的眼神一派信任。
“毕竟您经验老道,我们这样的外行人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
她这话说的实在,黎瓦匠一听,高兴得直拍大腿。
“好!很好!”
“丫头这话对我胃口的紧!这活,我老黎接了!”
洪亮嗓门应的爽气,就是屋外的李由都听见了。
他笑的露了口白牙,连忙转身小跑回灶间,又叮嘱了自家娘子再多做几道菜来。
这起窑的事是成了啊,中午还不得好好吃喝庆祝下!
果然,午食一顿吃的热闹又尽兴,虽是没酒,黎瓦匠却是情绪高涨到如同醉酒一般,甚至说起他黎家独门的烧窑手艺来。
“不是我老黎爱显摆,咱家祖上也是前朝官窑的匠人,手里还是有些个压箱底的本事。”
叹了口气,他又显出些沮丧来,“只可惜,哎……”
看来接下来的话也是不好说了。
村长拍了拍黎瓦匠的肩,宽慰道:“我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心情,可做人呐不就得向前头看吗?”
“你瞧我们二李村,年头的时候哪能想到还能建成番薯作坊赚了银钱了?”
村长又看了眼边上一直跟在黎瓦匠边上的黎石,又笑了笑,夸赞道:“我看你家日子红火了很,小辈也是出息的!,以后可不会差了哪儿去!”
村长确实是人老成精了,这话一套一套的,直接就让黎瓦匠松了眉头。
等到临了人要离开的时候!两个年纪加起来超了一百多的老人,竟还如江湖汉子般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你呼李大哥,那个他叫黎老弟的,这亲热劲,都怕是很不的下一秒就插了香拜把子的。
庄可卿还是头一次见着村长爷爷这样卓越的社交技巧,着实目瞪口呆。
待到送走黎瓦匠爷孙,村长回头一看,只见这丫头满脸敬佩拜服的表情,难得的显出点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来。
“如何这样看我?”
“村长爷爷,我是真没想到,您还有了这手。”
庄可卿杏眼圆瞪,十分狗腿的上前扶了老人家回屋,又适时地搬了凳子到了热茶。
就在刚刚气氛热络之时,村长不经意间又提起窑坊之事。问起建窑所需费用,意思是愿先付定钱,剩下的还需凑凑,等了建成就付尾款。
可黎瓦匠此时已然称了村长一声老大哥,此时都是被架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于是也便从善如流,说这窑就只收材料成本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结钱,绝不会同二李村多收一文!让他们保管放心。
虽是没确定下来具体的费用,可依黎瓦匠憨直的性子,肯定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带忽悠人的。
村长轻捻了记下颌短促稀疏的胡须,自得了一瞬,可又接着瞥了眼一旁的丫头,硬板了脸说道。
“但人家话虽是这样讲了,可咱也不能占了人的便宜,该给的也都要给了,明白吗?”
庄可卿无不应是。
而另一边,同阿爷一起从二李村回程的黎石却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自家阿爷虽是粗放,可少有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怎的今日就这么容易的主动说出只收窑坊的材料费的话?
以他经验来看,这窑也不会小了,自家不光得花了时间来烧砖,还得出人去忙活,这一里一外的,肯定会耽误平时的生意。
思来想去,他如何都搞不明白,欲言又止、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眼黎瓦匠。
老爷子又不是木头人,被这样看了许多回,早是明白自己这孙儿要问什么了。
“怎么,想不通你阿爷今日为何主动降下价格?”
“是啊阿爷,这单活计咱家至少得三个青壮才能盘的来,可您这……”
黎瓦匠看了眼自己看重的大孙,放慢脚步,循循言道。
“咱几辈人住这大杏村,这么久过来了,生活可有什么变化?”
看黎石表情就知道他显然没想明白黎瓦匠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并无变化,不对……”
小伙顿了顿,“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年初开始有了豆腐这吃食,最近粉丝何薯干又是卖了好,还出了专门给人盘炕的施工队了!”
黎石越想越是不可思议,面上的惊讶之色是遮也遮不住。
“你可想过这几个东西都是哪里兴起的?”
黎瓦匠提点道。
“哪里?”
本还有些疑惑的黎石脑中灵光一现。
“是二李村!都是二李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