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谢柠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见到了郑兴朝。
几个月不见,郑兴朝沧桑了不止一点半点,主要体现在他这长了不少的胡须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起码老了十岁。
见谢柠打量自己,郑兴朝苦笑一声:“唉,做这行就是这样的,尤其是我们这种级别不高的,风里来雨里去,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们的。”
“先苦后甜。”谢柠笑道,“郑记者现在的辛苦是为了以后的安逸。”
谢柠没忘郑兴朝向他投诚的时候,他们的条件:郑兴朝帮她找出白璎所作所为的证据,她给郑兴朝提供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
“陆氏集团去年收购了几家传媒公司,郑记者应当知道。”谢柠说,“陆氏集团要是想发展传媒业,前景非常可观。我到时候会和陆总说,给郑记者一个不错的岗位。具体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您的本事了。”
郑兴朝笑着说:“只要公平公正,我能慢慢熬。”
别像他现在的公司,他一直被打压着,即便努力也看不到希望。
谢柠扬唇笑道:“陆氏集团的环境,绝对公平公正,能者向上,郑记者放心。”
“这当然。”郑兴朝搓了搓手,“我当然是相信的。”
两人确认了一下条件后,郑兴朝将一个文件袋放在了桌上。
谢柠打开一看,发现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这几张照片已经相当旧了,上边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污渍,显得照片上的内容就愈发的模糊。谢柠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辨认出来。
第一张是两个人的合照,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女的很明显,是她的母亲,曾岚。
而那个男人,五官周正,浓眉大眼,相貌很是不错,不过她不认识。
但是她心下有了个猜测。
“这是谁?”谢柠指着照片上的人问。
郑兴朝望着谢柠:“谢小姐,这位应当是您的亲生父亲。”
郑兴朝的回答和谢柠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没有十分讶然,默了片刻,又问:“您这次去礼县,见到谢玉河了吗?”
“见到了。”郑兴朝点头,“就在您给我的那个地址。他们一家人现在生活在一起,他有个两个儿子。”
于是郑兴朝给谢柠讲起了他在礼县的走访过程。
因为要调查白璎以前的所为所为,所以郑兴朝每天都走街串巷,观察了很多人。与此同时,他也观察着谢玉河那边。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了谢玉河。
他们是一家人出来赶集,谢玉河牵着他的大儿子,他现任妻子怀里抱着他的小儿子。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太,是谢玉河的母亲。
经过一个棉花糖摊位的时候,谢玉河的大儿子嚷嚷着要吃棉花糖,老太太说那个不干净不给他买。旁边刚好有一对七八岁的姐弟,姐姐将新买的棉花糖放到了弟弟手里。
于是谢玉河的大儿子不情愿地嚷嚷:“奶奶不给买,人家的姐姐就给买。我要是有姐姐就好了,我姐姐比奶奶好!”
然后他转向谢玉河,问:“爸爸,你不是说我有个姐姐吗?她怎么不回来呀?她能不能回来给我买棉花糖?”
谢玉河还没回答,旁边的老太太就尖酸刻薄地叫嚷:“你哪里有什么姐姐,没有!”
“就有就有,我爸爸说有!我姐姐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厉害了!”
“别听你爸瞎说,那就不是我们家的种,更不是你姐姐!”老太太不满地说着,瞪了谢玉河一眼,又对他大孙子说,“你得聪明点,别和你爸一样,给人家养了闺女,还乐呵呵的。人家现在发达了,来看过你一眼吗?这不是亲生就不是亲生,关系凉凉的!”
郑兴朝在旁边听见这句话,只觉信息量巨大。
于是隔了两天,他在巷子口堵住了下班的谢玉河,约他说话。
“我是受谢柠谢小姐委托,来打听一些以前的事情的。”郑兴朝对谢玉河说,“曾岚女士和谢小姐的关系很恶劣,她做了很多伤害谢小姐的事情,谢小姐很难过,想弄清楚曾岚女士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郑兴朝当记者,见过的人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谢玉河是个很老实的人,老实到有些木讷。憨厚淳朴,很是面善。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弯弯绕绕。
听到郑兴朝的话,谢玉河叹了口气,拍着大腿,止不住地感慨:“都这么些年了,她怎么还是记恨呢?孩子做错了什么?好好的孩子都被她折腾成什么样了!她就不能放过孩子吗?”
谢玉河唉声叹气,对郑兴朝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曾岚很年轻的时候,有个恋爱对象。那个对象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很会做生意。他对曾岚说,等他发了财,就和曾岚一起搬到大城市去过好日子。
后来为了做一笔煤炭生意,那个人离开了礼县。曾岚就在礼县等他发财回来,等着去过富太太的好日子。
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回来。
曾岚听说,他的确发了财,就留在了当地,娶了煤老板的女儿,已经成为了人家的东床快婿。
曾岚不信,挺着大肚子去北边找那个人。也不知道找着没找着,人们说是找着了,人家不认她,曾岚伤心欲绝地回来,性情愈发暴怒了。
她的月份已经很大了,孩子也不能打掉,只能生下来,便是谢柠。
所以谢柠一出生,就承载了曾岚对她亲生父亲的恨意。
她将她所有的不满与厌恶,都加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曾岚一个人照顾孩子不容易,于是曾岚的父母便让她相亲再嫁。未婚生子,在这小地方本来就是件丢人的事情,条件好的不能再找,于是就找到了谢玉河。
要是换做曾岚以前,她绝对看不上谢玉河这种。
曾岚脾气不好,又是个生过孩子的,谢玉河的母亲很嫌弃她,婆媳二人天天吵架。谢玉河母亲想抱孙子,曾岚却一直没给谢玉河生出孩子。再加上谢玉河母亲发现了曾岚和当地富商白志诚好像有不干不净的关系,对这个儿媳妇忍无可忍,让两人离了婚。然后曾岚嫁给了白志诚,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富太太。
“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觉得别人对不起她,她一直就没放下过这件事。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柠柠真的是个好孩子。我没本事,我保护不了他。”谢玉河抹了把脸,很是难受地说,“我穷,曾岚不愿意跟我。我也拗不过我娘,我娘让我离婚,我就只能离了。我想把柠柠带着的,我娘不让,曾岚也不让。我就不知道曾岚是咋想的,她自己对孩子不好,也不让别人对孩子好。孩子啥错也没有,她凭啥就这样折腾孩子呢?”
谢玉河说着,抹了把眼睛,心酸极了。
郑兴朝听得也相当无言。
怪不得曾岚对一个继女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原来是因为,谢柠承载了她的仇恨,被她视为前半生失败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