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柠在陆斯泊的资助下念完了初中,因为中考成绩优异,所以礼县中学高中部给她减免了学费,让她入学。
陆斯泊那一阵子比较忙,以至于谢柠初三结束的那个假期都没有见到他。她在一个课间被叫去了教师办公室,然后她见到了办公室里的陆斯泊。
二十多岁的青年高大挺拔,笑起来非常温柔。看着她的笑容,谢柠有种心安的感觉。
老师对她说:“谢柠,你的成绩足以支持你去更好的高中,取得更优异的成绩。你这位哥哥想为你办理转学,老师是支持的,你呢”
她那个时候很紧张。因为从小的遭遇,她一直不敢给别人添麻烦,生怕别人会觉得她是个累赘。转到更好的学校,她连想都不敢想。
陆斯泊看出了她的紧张,温和地对她说:“小柠不是对我的学校很感兴趣吗那你愿意去我曾经就读过的学校读书吗”
她当然愿意。她认为能培育出这样温和善良的人的地方,一定是一个好地方。
于是在高中开学一个月后,陆斯泊为她办理好了华城一中的转学手续。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那天天朗气清,阳光温柔。
她去教导处报道完,拿了课本和校服了,去找高一六班。
学校实在太大了,她转得有些晕。铃声响了,其中一幢教学楼跑出许多少男少女。
跑在最前边的是几个女生,其中一个转头朝着后边大喊:“白璎,快点,不然占不上好位置了!”
“来啦来啦!”
谢柠被钉在了原地,看着那个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边从她身边跑过的人。
是她,是她那个继姐白璎。
即便多年不见,即便相貌已经有了些许改变,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孩童时受到的欺辱、那些不见天日的肮脏岁月顷刻间涌入脑海,她站在阳光中,却浑身发凉。
原来她也在这个学校,巧了。
她开始关注白璎,很快就知道了白璎有个喜欢的对象,叫陆廷言。
这个名字,她来的第一天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就见到过——他一个人占据了两个版面,一个是高一升学考试第一名的光荣榜,一个是校内吸烟的处分名单。
第一次见到本人,是一节体育课。她那天不舒服,请假了没有上课,老师让她去整理一下器材室。
她收拾排球的时候,器材室大门被推开,外边传来少年们的欢声笑语,接着“砰”的一声,一个篮球砸上了她的后背。
她“哎呀”了一声,扑倒在地。
“卧槽怎么有人”
接着是另一个清朗的少年声:“我说你他妈的眼睛不要就挖了!愣着干嘛,过去看看啊!”
时隔多年,谢柠不太记得那个篮球砸得到底痛不痛了,也不记得那个过来道歉的男生是谁。她的目光越过那个男生的肩头,看向了他后边的人。
阳光自器材室大门口斜斜射入,丁达尔效应般呈现出清晰的光线,其中尘埃颗粒漂浮,而他站在逆光处,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领子立了起来,正在拢着手点烟。
“光道歉就够了”他吐了口烟,“带人去医院会不会哪个小姑娘受得住你蛮牛一样的力气,小心给人砸出个好歹来!”
“是,是,三哥,我知道我知道。”犯了错的男生也紧张到不行。
谢柠没有去医院,她能察觉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疼而已,没必要小题大做。
下课铃声响了,她得去集合。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他叫住了她:“真没事”
她看向他,他却看向门外。
“没事。”
“要是之后觉得哪里不舒服,去高二三班找他,他叫李铭。或者去高二一班找我,我叫陆廷言。”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落在她身上一下。
谢柠点了点头,出了器材室。
秋风吹过,她觉得胸口有些冷。这才发现刚才整理东西的时候衣服扯得变了形,衬衣扣子开了两颗,领口有些低了。
她慢慢将扣子系好,去操场集合。
和秋风一起涌来的是一个念头——白璎眼光不错。
但是不好意思,她不能如愿以偿了。
陆廷言静静地听谢柠说完这次初遇。
说实话,他没什么印象了。
这也印证了他这段时间得出来的一个结论——很多以前的事情并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本身有多特殊从而让他铭记,而是因为那些事情的主人公,从而让那些事情特殊了起来。
只要事情的主角不是谢柠,他就记不住。
“我很讨厌我继姐,所以我想报复她。其中一个打击她的方式,就是得到你。”谢柠对陆廷言诚实说出了自己以前的心路历程,“所以你之后和我的偶遇,都是我故意制造的,就是为了让你对我有印象。”
陆廷言漆黑的瞳眸望着她,那双桃花眼深渊般深不见底:“所以你一开始和我接触,不是因为喜欢我。”
“对。”
“那次物理竞赛……”
“我在报名名单上看见了你,所以我也报名了。交完卷后,我见你一直没走,所以我也没走。没想到你还真来找我说话了,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有纸巾的,不过我还是将手帕递给了你。毕竟用手帕的人很少,你应该会很意外。”
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无比正确。
“那那次我打完架后在路口遇到你,你带我去诊所上药呢”
“啊,那次啊,那次我在二手书店的二楼目睹了你打架的全过程,然后我匆匆跑下去,从后边的巷子绕过去堵你。”
怪不得那次她抱着几本书,还气喘吁吁的样子。
原来不是偶遇,不是邂逅,是她故意设计的。
陆廷言喉结微动,声音有些晦涩:“可是你那时分明……”
分明很心疼我的。
“噢,我装的。”谢柠坦然无比。
她轻飘飘的语调却像是含了万钧之势,就这么砸下来,砸碎了过去的一切美好,砸碎了陆廷言心中构建的那个水晶球。
他一直以为的最单纯美好、不掺任何杂志的少年时代的感情,原来不是那样的。
没有浪漫的邂逅,没有奇妙的缘分,所有他以为的偶然,都是她的精心设计。
原来她对他所谓的喜欢,只是一场利用。
他只是她报复白璎的工具而已。
陆廷言听见了自己胸膛内的坍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