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弹劾陡然之间爆发,却是让做为被弹劾对象的崔英、王邦国几人一时之间愣住了。
要知道就在方才他们还与同僚低声说笑呢,结果这大朝会一开场竟然就成了被弹劾的对象。
最为关键的是弹劾他们的并非是李桓一党,反倒是监察御史方志明站出来当众弹劾他们,震惊过后,崔英等人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
他们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他们这是被推出来当做弃子给舍弃了。
一时之间崔英几人看向方志明以及跟随方志明一起弹劾他们的那些昔日同僚,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当李桓手下一党的官员站出来同样弹劾他们的时候,崔英、王邦国等人已经是没那么震惊了,不过虽然都是弹劾,但是方志明的重点是放在户部失职上面,而且是建议天子交由三司会审。
但是李桓手下那些官员弹劾的内容就不一样了,上来就直接给他们扣上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并且还要将他们交给锦衣卫来严查。
失职之罪最多就是丢了头上的乌纱帽罢了,反正他们各自身价不菲,便是丢了官,有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后半生倒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但是如果说是被坐实了欺君罔上之罪的话,那后果可就是天差地别了,到时候抄家灭族恐怕都是轻的。
意识到一旦被坐实了欺君罔上之罪会有什么下场,崔英几人几乎是本能一般上前冲着天子拜下,脸上满是惶恐以及委屈之色道:陛下,臣等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啊,还请陛下明鉴。
几人一脸殷切的看着天子,他们这会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天子身上,否则的话,看眼下这情形,指望文官集团来保他们怕是有些不大现实了。
这会儿崔英几人也都看了出来,定然是方志明这些人事先得到了什么消息,先李桓一步在天子面前弹劾他们,以这种方式将他们给推出来。
虽然说没有想到有这一日这样被推出来当做替罪羊的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身在官场,这种事情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好歹崔英、王邦国几人没有太过失态,只是他们心中也是颇为不甘,想要尽可能的替自己争取一下。
坐在那里的天子神情冷漠的看着崔英等人。
经过锦衣卫的暗中调查,已经可以肯定,在那数据上动手的就是崔英、王邦国等人,虽然说天子也清楚,在崔英、王邦国他们之后必然还有其他人指使或者说默许,但是李桓那里暂时也没有证据,所以说朱厚照的怒火一时之间也只能发泄在崔英、王邦国等人身上。
所以说这会儿崔英、王邦国他们竟然想要天子开恩,几人却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就见天子冷哼一声,盯着崔英、王邦国几人喝声道:崔英、王邦国,朕且问你们,你们到底为何在那些黄册、鱼鳞册之上动手脚欺君罔上,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指使不成?
听天子这么一说,百官之中,不少人只感觉一股杀机扑面而来,再看天子那一脸寒意,傻子都知道天子这是震怒了。
一些官员身子绷紧,后背都泛起细毛汗来,目光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崔英、王邦国。
可以说这会儿如果说崔英、王邦国他们嘴巴一张,随便攀咬几人的话,但凡是被崔英他们给交代出来的,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时之间全场一片寂然,一道道的目光就那么看着崔英、王邦国。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首辅的杨廷和轻咳一声,捋着胡须看向崔英、王邦国几人,脸上满是肃然之色呵斥道:崔英、王邦国,尔等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没听到陛下的问话吗,还不快快如实交代,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干下这等欺君罔上之事的?
李桓不禁抬头向着杨廷和看了过去,当看到杨廷和一脸怒容的盯着崔英、王邦国几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崔英、王邦国几人听了杨廷和的话不禁身形一颤,登时冲着天子磕头不已道:陛下明察,臣等冤枉啊,臣等绝没有欺君罔上之心,那些数据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臣等只是无心之失啊....
听了崔英、王邦国的话,一些人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几分,看向王邦国、崔英几人的目光当中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朱厚照看着崔英、王邦国那一副委屈的模样,本来便积攒着的火气忍不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猛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之上怒斥一声道:好,好,看来尔等是真的铁了心的不肯认罪了。
说话之间,朱厚照大声道:来人,传朕旨意,将崔英、王邦国等人打入诏狱,交由锦衣卫严查,朕要知道崔英、王邦国他们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君罔上。
看着震怒的天子,再看看闻声而来的一对皇城禁卫如狼似虎的上前将崔英、王邦国几人给拖走,竟然没有一个官员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去触天子的霉头。
一听到天子要将他们投入诏狱之中,崔英、王邦国几人不由的面色大变,诏狱那等地方又岂是好进的,再加上锦衣卫,可以预见,他们能够活着离开诏狱的话,只能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陛下,臣等冤枉啊,陛下....臣冤枉啊!
随着几人被拖走,广场之上回荡着的几人喊冤的声音渐渐远去。
许多人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变故给搞懵了。
此时朱厚照的目光落在李桓身上道:李卿,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锦衣卫去办了,朕希望卿家不要让朕失望。
李桓躬身一礼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命人撬开他们的嘴巴,定会找出崔英、王邦国他们的同党。
李桓以及天子之间的对话让本来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某些人一下子面色大变,一颗心仿佛是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一般。
目光扫过神色复杂的百官,朱厚照身上的帝王威仪尽显,冷冷开口道:朕说过,税赋改革事关我大明江山社稷,朕绝对不许任何人从中抵制乃至破坏,若是让朕知晓有任何人敢阻挠朝廷推行税赋改革的话,朕定严惩不待,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到最后,一股凌厉的杀机弥漫开来,似乎是在昭示着天子对于税赋改革的支持以及决心。
而天子这般的态度让原本心中还抱着那么一丝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说动天子,打消了税负改革的念头的官员彻底的断了那一丝念想。
天子的决心任是谁都能够感受得到,现在看来,指望天子改变主意显然是不可能了。
偌大的广场之上仿佛是陷入到了沉寂之中,好一会儿朱厚照这才缓缓开口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事吗?
真正的大事其实早已经由内阁同天子商议出了结果,拿到大朝会来商议的话,其实更多的是走一个过场,以这种形式宣之于众罢了。
这个时候,这般的气氛,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啊。所以说当天子开口之后,百官之中,却是没有一人开口。
不过这会儿一道身影却是上前一步冲着天子一礼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这人一开口,顿时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当看到英国公张仑站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讶异之色。
朱厚照看了张仑一眼,脸上的怒容散去,恢复了几分和气道:哦,不知英国公可有什么事?
英国公微微一礼道:冠军侯意图进行税赋改革,行摊丁入亩之策,此策于我大
明有利,若然能够顺利施行,必可保我大明江山万世永存。
朱厚照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不少官员听着张仑明显是吹捧李桓的话不禁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谁不知道张仑同李桓之间的关系,冠军侯府同英国公府可谓是关系密切,这个时候张仑站出来吹捧李桓,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诸如刘宇、杨廷和、吴广源等重臣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张仑,眼眸深处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显然他们可不像在场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般,以为张仑这个时候当众吹捧李桓只是为了吹捧李桓。
再说了,就算是想要吹捧李桓,也用不着做为勋贵之首的英国公站出来亲自吹捧李桓啊,这也太有失英国公府的名声了。毕竟在场可是有不少勋贵的,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勋贵站出来代替张仑来吹捧李桓。
所以说张仑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摊丁入亩之策已经被广而告之,不敢说天下皆知,至少在场的官员都对此策了解的一清二楚。
要说摊丁入亩的利弊,他们这些大明的精英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其中有利自然就有弊,若非是如此的话,李桓想要进行税负改革又岂是那么容易,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摊丁入亩的弊端所在。
只要他们能够抓住李桓所行税赋之策的弊端,那么他们的利益自然也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虽然说摊丁入亩之法的确是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大明江山,可是从他们所看出的弊端来看,还真的当不起张仑那般的吹捧。
不少官员更是面露不屑的看着张仑,想要靠着区区摊丁入亩之策就妄想改革大明税赋,简直就是妄想。
百官之中,有看出摊丁入亩之策的弊端的官员听着张仑在那里大肆吹捧摊丁入亩之法如何优秀,心中只觉得好笑。
摊丁入亩,废除徭役以及人头税,只以田亩给依凭征收税赋,这摆明了就是奔着他们这些拥有着大量土地的士绅阶层而来,想要从他们身上割肉放血来反哺大明。
这想法的确是没错,只可惜却忘了一点,他们做为大明士绅阶层,绝大多数人可都是有着免税的特权的。
在他们所享受的特权之下,纵然是摊丁入亩又如何,想要从他们所掌握的土地之上征收税赋简直是妄想。
再说了,大明的特权阶级可不单单是他们这些官员士绅,就是此刻侃侃而谈,对李桓推崇夸赞不已的张仑,那也是大明的特权阶级。
其他不提,单单是他所知,大明的勋贵手中同样掌握着大量的田亩,而这些田亩可都是有着免税的特权的。
不少人面带嘲讽之色的目光从张仑等勋贵身上越过,最后落在端坐在那里的天子身上,眼眸深处的嘲讽更深。
陛下啊,这天下掌握着大量田亩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就是皇家宗室啊,难道摊丁入亩还能将税赋摊牌到皇家宗室头上不成?
哼,区区李桓,一介武夫,又岂知改革之艰难,以为凭借着所谓的新法就能够改变大明,真是幼稚至极。
咱们就是让你查清田亩、丁口的真实数量你又能如何,想要靠着所谓的摊丁入亩改革税赋,一振大明颓废之势,简直妄想。
百官之中看透其中玄机的不少官员稳如泰山一般的站在那里,甚至不少人还一脸期待的看向李桓,给人的感觉像是要看李桓的笑话一般。
而这会儿,只见英国公话题一转,带着几分郑重之色向着天子道:陛下,关于税赋改革,臣有一言要问冠军侯。
朱厚照眉头一挑,看向李桓。
李桓则是笑了笑,冲着英国公微微点了点头道:英国公尽管问便是,李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仑大笑道:好,本公只问冠军侯,摊丁入亩之法当真能够尽收天下所有田亩之税赋吗?
张仑的话在广场之上回荡着,尤其是天下所有田亩几个字更是宏亮至极,一时之间百官神色各异。
咦,英国公这是对冠军侯所行之策抱有怀疑吗,难道说英国公同冠军侯之间生出了什么嫌隙?
哈哈,真是太好了,连英国公这般的姻亲盟友都对其生出了嫌隙之心,李桓肯定是傻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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