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棠明显话里有话。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却半点都不慌。
有那么一瞬间,邵思妍甚至以为对方是掌握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才能这般处变不惊。
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
她出现的时候,太过突然,江暖棠压根没有任何心理设防。
且开口前,还特地观察了下周围环境,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更被说这个地方还是监控死角,探头照不到。
既无目击证人,又无第三倾听者的情况下,自然是话落了无痕。
所以就算江暖棠否认她的说辞又如何。
比起空口无凭的江暖棠,她脖子上的掐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思及此,邵思妍心里颇有些得意。
静默两秒后,便将那股心虚抹去,状似不畏强权,鼓足勇气将真相托盘而出道:
“我、我没有胡言乱语,就是她不分青红皂白,二话不说便开始掐我的,妈咪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邵思妍面色急切地寻求程林芳的认可。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配着那张即使化着精致妆容,也难掩面色惨白,我见犹怜的面容,更是梨花带雨,好不令人怜惜。
甫一见她哭得这般厉害,程林芳的心都快要碎了。
再想她一个涉世未深,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突遭那般粗暴的对待。
心中该有多害怕。
这会她为人母亲,若是再疑心女儿说辞的话,那她还是人吗?
想到这里,程林芳哪还管江暖棠这样说的用意。
连忙压低声嗓,柔声宽慰道:
“妈咪相信你!妈咪知道,我们妍妍最听话了,是不可能撒谎的!”
程林芳一连说了好几句。
来回意思,也很简单。
那就是——
邵思妍不可能撒谎!
如此撒谎的人是谁,便很明显。
除了江暖棠外,再不作他人想。
忽地被人扣下罪名的江暖棠心也不慌。
只在确定,程林芳并不相信她的说辞时轻扯了下唇角。
眼底浮现几分讥讽的笑,却没有出言打断她们二人的母女情深。
站在那里,像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直到——
“是我错了!”
安慰完女儿的程林芳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江暖棠。
清冷无波的眼神里,再不见先前的怯懦不安与小心翼翼,有的只是一个母亲,维护女儿的决心。
这一幕,多多少少是有点讽刺,但程林芳管不了那么多。
看到小女儿哭诉,她的心顷刻间就乱了。
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一个是分离多年后再相遇,谁亲谁的话可信,心中的天平早就有了斜倾。
也罢!
反正也没把话挑明过,那就到此为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打定主意的程林芳,暗在心里下定决心。
等再出口时,面色已是彻底的疏离冷漠。
“我以为你就算没人教导,至少本性不坏。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目无王法,心狠手辣!”
诛心的话语,夹藏了些许说不清道明白的失望后,更加有雪上加霜的效果。
但那是对那些在意的人来说的。
于江暖棠而言,程林芳的失望与否,压根伤害不了她。
只那句没人教导,让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再次收紧。
失神间,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半月牙状的痕迹。
面上却不显什么。
仿佛程林芳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程林芳自是注意到了江暖棠的自若淡然。
也不知道是不满她的沉着冷静,还是有心想为邵思妍出气。
亦或是对这份不在意怀有成见。
说了狠话扯破脸皮的程林芳,并没有就此消停,相反还继续咄咄逼人地喋喋不休道:
“原本看在你可能是我知交好友女儿的份上,对你另眼相待些,还想着找机会牵线搭桥让你们相认。
如今看来,我就不该起那劳什子想法,也亏得最后没有谈成,否则就你这性子,真要被人认回家去,我岂不是好心办坏事,造孽?”
兴许是情到深处,造孽二字被程林芳说得有些重。
如若江暖棠是一般人的话,兴许早就被这淬了剧毒的诛心字眼,扎得遍体鳞伤。
索性她一向冷心冷情。
亦对除了儿女之外的事物,不期待,不在乎。
也就没有什么失望受伤一说。
有的仅是淡淡地抬眸,樱唇轻启,吐出一句:
“原本我还纳闷堂堂邵家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如今听到这般言论,便大致清楚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不外乎就是你们这样的。”
面对程林芳的针锋相对,江暖棠的话锋同样犀利。
不甘示弱地回怼回去,且字字击中要害。
程林芳说她没有家教,她便讽刺对方上梁不正下梁歪。
都是五十步笑百,邵思妍的问题更重。
毕竟她丢的可是邵家的脸面。
程林芳这些年虽然少在人前露面,但凭着邵家二夫人这个身份。
走到哪里不被大开方便之门。
谁敢不给她三分薄面?
如今竟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这般奚落。
怎能不感到生气?
“你……”
恼羞成怒的程林芳指着江暖棠双眸圆瞪,琥珀色的褐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没等她说点什么,江暖棠已经复又落下致命一击:
“怪不得当初邵老先生那般反对儿子娶妻,甚至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释怀。毕竟娶妻娶贤,一个好儿媳,可以福蕴三代,要是娶到个不适合的,门楣怎么被败坏的都不知道。”
江暖棠的话听似没有点名道姓,却字字句句指向明确。
尤其最后那句败坏门楣,更是刺痛了程林芳敏感的神经。
因为当初——
邵老爷子就是这么说她的。
“你、你懂什么?”
程林芳气得浑身发抖,本身这么多年,她就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
如今被江暖棠明晃晃地点出来,无亚于是往她的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让她几乎抬不起头,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呵斥道:
“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程林芳语带质疑,江暖棠也不甘示弱,勾起唇角,轻笑道:
“就凭你溺女成性,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还由着她撒谎,邵家积攒百年的好声名,就能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江暖棠一字一顿,字句清晰地点出程林芳极力回避的问题。
程林芳当然不愿承认,扬高下巴,满带愤怒地驳斥道:
“你胡说!我的妍妍那么乖,怎么可能主动挑事,一定是你……”
程林芳言辞笃定,试图祸水东引,往江暖棠的身上泼脏水。
只话没说完,便被江暖棠打断道:
“是不是胡说,有没有内情,你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