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岭南水师更早建立的是闽州水师,两个水师近几年互通有无,关系非常密切,知道岭南水师要扩建,柳霜眉便亲自过来了,她自已也没表明身份,就混在招人的人群里,要不是周慕娇在人海中多看了她一眼,还真的不知道她竟然来了。
而跟柳霜眉一起工作了好些天的人,这才知道这个一脸匪气的女子,竟然是闵州水师的一把手。
柳霜眉是从匪转为兵的,一开始在地方上走动并不那么顺,从前被他们抢过的渔民后来都过来寻了仇,为此伤了不少弟兄,要不是他们真的一门心思想要从良,可能在第一批渔民跑来寻仇时就又走回歧途了。
而她和浮虚山的兄弟们能有今天的安乐日子,能如此受人尊敬,都是因为周慕娇和赵云璟。
至于岭南王李长忆……
柳霜眉皱眉,她不太喜欢,但李长忆其人能得到赵云璟夫妻的追随,自然也有可取之处,最起码人品是没问题的,不然赵云璟他们不可能拱手把好好的岭南让给对方。
有了柳霜眉的加入,岭南水师的扩建十分顺利,百越族原本就骁勇善战,他们自已的武功套路之前都是适合山地丛林里使用的,周慕娇和柳霜眉两个女子凑在一起埋头苦改,不多时就研究出了一套融合了各族之长,又添加了灵活性与实用性的全新套路。
岭南水师二营,在这一年的秋天成立了,营地设在岭南北部的安州港,再一年,岭南水师三营成立,营设于伶仃洋口岸的香山寨。
又一年,闵州水师向东扩建,在临安府建立二营。
次年,李长忆与赵云璟亲率部将,开垦了两个荒岛,一个取名琉球,一个取名香江,二者都是百越之地,因为离陆地有些远,居民原本就寥寥无几,也就几十户人家,全部打渔为生。
岭南水师分出一个营登岛,守岛的同时垦荒建镇,用了三四年时间,将香江由一个只有百来人的小渔村,打造成了大梁第一香料生产重镇,每年上交的赋税的数额也不少。
赵云璟只用了十年不到的时间,给岭南摘下了南蛮的帽子,贸易、生产、教育全面开花,今年的状元,就是从岭南出的,他还是太上皇教过的学生,除了状元,这一届榜上有名的三百名学生,有一半都来自岭南!
从岭南王城过去,四条街道的距离,有一处民居,里面住着一位一家四代,今天,他们的老母亲只剩下一口气了。
苏李氏不是病的,不是累的,八十岁,算是非常高寿了,这在大梁国,是要被称为老寿星的,至少在岭南,她是独一人。
为此,李长忆夫妻和赵云璟夫妻都来了。
如今她只有一口气吊着,面容安静,周慕娇握着她的手,手指轻搭在苏李氏腕上,那里已经很轻了。
苏李氏的后代都在外头啜泣,不知道是谁大声了一些,像是吵醒了苏李氏,她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清晰,她看着周慕娇:“国公夫人”
“是我呀苏婆婆。要我把苏先生叫进来吗”
“不用了。老身跟他们生活了一辈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完了,最后这时刻,我就不想再看见他们了。我呀,要奔自由去了。”
老太太口齿清晰,说完冲周慕娇调皮地眨了下眼,紧接着回握了过去:“国公夫人、”
“婆婆喊我阿娇就好。”
“那我就托大,喊你一声阿娇了。阿娇啊,你说人活在这世上图的是什么呢我先前不懂,是你给了我答案,活在这世上,图的就是一个自在与快乐呀,可惜呀,我觉悟得太晚了,这一辈子,每天都在为子女,为孙子孙女忙碌操心,独独没有想过自已。”
“如果再活一世,我一定要像你一样活,肆意,自由,优秀,不是谁的娘子,不是谁的娘亲,不是谁的祖母,仅仅是我,李心兰。可惜呀……”
周慕娇不能说能百分百与她感同身受,至少也能体会一些。
现代女性尚且有这样的悲哀,更何况是几千年前的当下李心兰还算是幸运的,在过世之前觉悟,过了一段舒坦的日子,但大多数女子,都还被所谓的礼教束缚住,从出生那天起,她就没有机会做自已了。
苏李氏抓着周慕娇讲起了自已小时候与年轻时的事,说小时候爹娘的疼爱,讲少女时期那个行走江湖的梦,絮絮叨叨地讲了很久,仿佛要把自已一辈子想要做但是没机会做到的遗憾全部讲出来。
周慕娇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扰,直至感觉到苏李氏的呼吸一顿,她说:“苏婆婆,你的子孙都很出色。”
苏李氏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又顿了一下,快要回不过气来的时候,那一口气又上来了,她说:“阿娇啊,有个短头发的老头子,说是你爷爷,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好,家里也很好,让你啊,好好过自已的生活。岭南的芝麻菌,能挖啦。”
周慕娇的眼泪哗一下掉了下来,她茫然四顾,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低头,紧紧抓住苏李氏,急声说:“苏婆婆你帮我告诉他,我很好,我一直有好好做自已,岭南的芝麻菌真的特别好吃……我很想他。”
苏李氏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周慕娇也哭出声来。
李长忆和孟婧婧相视一眼,不明所以,孟婧婧张嘴道:“阿娇,苏婆婆她其实很圆满了。”
外头的苏氏子弟听到周慕娇的哭声,都一脸纳闷,国公夫人什么时候跟自家祖宗感情这么好了竟然哭得比他们这些亲生的还伤心!
只有赵云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环住她的肩膀,一下下轻拍,脸上全是理解。
苏李氏讲的周慕娇爷爷,绝对不是桃花村的那个周家老头,周家老头刻薄重男轻女,周父周母过世之后,第一个要将她和小五赶出去的就是周家老头。
能让她当众落泪,并且当众说想念的那个老头,才是她的亲爷爷,至于她哪来的另外一个亲爷爷,赵云璟想,她不讲,他便也不问。
他们啊,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