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并没有意识到手冢气质上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乾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弥，却又不敢确定：
“这是……无我的境界吗？”
“无我？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谁都像乾和手冢这样对网球圈的术语了解颇多，菊丸和不二他们最初接触网球也只是因为兴趣爱好，无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听上去很不明觉厉的词汇。
“那是传奇的武士越前南次郎前辈创造出来的一种……网球境界，我对它的了解也不多。”
“据说进入这种状态后，可以大幅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球速、跑动的速度、力道都有大幅提升，还能本能的打出别人用过的招式。”
“诶？”
菊丸听的既有些懵，也有些向往：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境界吗？”
“是有的哦。”
不知何时，白井佳奈就带着她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一起走到了乾和菊丸等人左近，听到乾的话后，便笑着补充道：
“手冢这还不是一般的无我，用南次郎前辈的话来说，他这应该是无我的第一重·千锤百炼之极限。”
“千锤百炼之极限？”
乾立刻好学的拿起本子和笔，一边听佳奈详细介绍，一边在本子上做速记：
“嗯，不过在我看来，这两者其实并不能混为一谈，先说说无我吧，抛开意志力这种略微玄学的东西不谈，所谓‘无我的境界’翻译成人话，其实就是‘不省精力和体力’。”
“说的更详细一点，就是一直保持在自己的最佳状态，并把这种状态用来增强球力，只不过一般人心中杂念太多，没法长时间的保持专注。”
“所以才要先学会“无我”，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顺从身体的本能反应来击球，不要让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干扰到身体的运动。”
“之后再慢慢的在这种状态下找回脑子，进入类似“超我”的状态，以绝对专注的姿态全力打好每一球，这样打出的回球自然是质量非常的高。”
听着佳奈的解释，乾被眼镜遮住大半的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明白了！佳奈小姐，你对网球的研究真深啊！”
“还好。”
当然深了，她上辈子可是研究了大半辈子的网球！
“但这样做为什么就一定能模仿别人的球技了呢？”
善于思考的不二再次提出疑惑，但不用佳奈回应，乾便直白的解答道：
“无我境界分为精神和肉体两个层面，精神上就像佳奈小姐刚才解释的那样，肉体上则是要求全面发展的身体素质和网球素养。”
“偏科的人虽然也能在精神上进入无我的境界，但因为身体素质的问题，很多球技用不出来就是用不出来。”
“这样的人一般也不会去选择无我的道路，因为在第一步放空思维跟着身体本能走的时候，身体素质的缺陷就会暴露无遗，反而会让对手抓住破绽。”
“原来如此，看来我也不适合无我的道路啊。”
不二对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身体素质不强，再怎么全面发挥，面对手冢和白井这样的对手，能做的都很有限。
不过，无我在精神层面的发展他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那那个‘千锤百炼之极限’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次发问的是大石，还没成为“青学之母”的鸡蛋头也远没有后来的沉稳，现在他还是一个善良且富有冲劲的中二少年，一听到厉害的名字就止不住心底里的探究之心。
佳奈也丝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认知，在她看来，“千锤百炼之极限”，这个所谓无我三境界之一和无我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而是每一个球手都可以有的状态。
球手打球的经验越是丰富，发球和回球巅峰水平就越高，这样的发球和回球就是千锤百炼出的极限状态。
最初这种极限球可能只是某局比赛中球手的灵光乍现，之后要重新复刻，要么得把偶得的妙手不断锤炼，变成身体的本能。
要么就只能保持精神上的极端专注，让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如臂指使，从而在之后的比赛中像打平常的球一样把它打出。
前者会让球手多出一种球技，但人的肌肉组织、神经单元和骨骼活动是有限的，拉马克的用进废退原理虽然不能用于物种进化，在单一生物身上的演变却很明显。
长期不运动的人肌肉会逐渐萎缩，总做固定运动的人，肌肉结构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会因此改变或固化自己的球风。
球手就像是宠物小精灵，只有有限的技能树，就算想开发新技能，也只能在自己选择的既定道路上延伸，还会因为肌肉组织随年龄增长而定型不得不放弃一些以前有机会发展的方向。
后者就是手冢目前的状态了，靠高度集中在网球上的注意力来强迫自己的身体适应更加变化多端的运动方式，并将全身上下的气力都集中运用到每一次挥拍上，来加强击球的力量、速度和精准度。
所以，佳奈觉得，每个球手都可以有“千锤百炼之极限”，只不过大部分球手的极限就是自己纯熟的独门球技，而有天赋在无我道路上前进的人则可以凭借全面的身体素质将极限球应用到自己的每一球上！
不过，这种打法的缺点也很明显——不够持久。
网球正式比赛至少会持续一场6局，高水平对决一打就是大半小时，如果是常规的三场两胜，一次比赛打半天都很正常。
所以，在漫长的对局中分配自己有限的精力和体力是每个职业选手的必修课之一，一直维持最佳状态的急剧消耗是任何球手都无法长时间坚持的。
就算强打起精神坚持打到最后，也只会对身体造成难以弥补的损伤。
这一点不用佳奈说，乾和不二就能理解，大石、菊丸与河村三人听完佳奈的话也能明白其中缘由，都不由得用担忧的眼神看向了场上的手冢。
在他们看来，这大概就是手冢压箱底的绝招了，但白井对此应对的依然是游刃有余，只不过迟迟没有得分，但也没让手冢得分。
再照这样下去，打不了多久，手冢恐怕就要累瘫在地上了！
这一点场边的人清楚，场上的两人自然更清楚，白井表情不变，只是用轻松写意的姿态打回手冢的每一球，而手冢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没法持久，却也只能继续勉力猛攻，以求能拿下一分。
但他似乎无论把球往哪个方向打，都没办法突破白井的防线，即便专注如手冢，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有些焦躁。
其实白井真按身体素质和球技来算，并没有强过如今的手冢太多，大家都是同龄少年，再怎么强也突破不了肉体的极限，手冢的基础也足够扎实，两者的数据差距没那么大。
手冢之所以一分都没法拿到，主要还是差在了经验不足。
无比专注的每一球确实能带给白井压力，但过分的专注于击球也会导致选手很难再分心到场况和布局上。
白井之前都是怎么得分的？他会先思考手冢可能存在的防守薄弱处，然后把球打到那里，迫使手冢露出破绽，之后一举得分。
而手冢如今的回球虽然快猛准，却都打在了白井的防守范围内，连他的薄弱处都没找到，又何谈抓住破绽得分呢？
而且，相对于手冢这么死板的让自己一直维持在绝对专注的状态，即使球已经飞到对面半场还死死的盯着不放，白井作为职业选手多年的经验早就能让他“收放自如”了。
看似不够专注的他实则是在自己即将击球的瞬间就进入了和手冢类似的状态，又在拍中球的瞬间脱出，这样固然比不上一直专注在球上的手冢，但也差不了太多，进攻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
手冢观察不了的场况，白井尽收眼底，他实际上已经看到了手冢的好几个防守薄弱处，但他觉得没必要打那些地方。
如果是友谊赛，他就会往那些地方打，因为友谊赛的目的是互相促进成长，但手冢的要求是正赛，那他就会用正赛的打法，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击垮手冢！
夕阳斜下，将网球场内外众人的身影拉长，就连那些看不懂球的女孩们此时都已经专注在了球场中的两人身上，望着他们挥洒汗水的身影目眩神迷。
“这是第几球了……”
场边的菊丸已经看花了眼，他引以为傲的动态视力在此时毫无用处，早早的就已经看不到球影了。
这不只是因为他眼睛酸，而是因为手冢越发焦急的情绪已经开始影响到他万年不变的打法了，他的力道越来越大，球速越来越快，看似压迫感十足，其实却是强弩之末，在做困兽之斗。
乾摇摇头，明明好一会没说话的嗓音却莫名有些沙哑：
“不知道，但手冢应该只剩最后二十球左右的体力了，白井……他看上去还能再打一场。”
“天啊……他们真的是人吗？我上的话最多坚持到十分钟之前就会累的动不了了！手冢他等下不会累晕过去吧？”
菊丸看向手冢的目光格外心疼，很想直接大喊一声，让手冢坚持不住就直接放弃算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喊，也没有权力让手冢放弃比赛，他也知道，手冢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在他左侧不远处，佳奈的眼神则满是期待，她知道手冢还有一个绝招没有使出来，并且一直在等着他用出那招。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手冢？
手冢心里也在犹豫和挣扎着，要不要直接用出那一招，因为他知道，那一招虽然一定能帮自己拿到一个小分，但也只有一个小分的机会。
以白井的水平，估计只看一遍就能将其破解，所以他想要稳拿一小局的话，就必须要在拿到40分的时候使用这球。
但现在看来，他如果不用这招，恐怕连拿分都是奢望。
手冢的藏招其实有两个，但能用的招数只有一个，至于另一个，他自始至终就没考虑过，最初用旋转球试探过几下之后他就清楚，对方对旋转的掌握不在他之下。
而那招看似华丽的技巧，也只有在自己施加于球上的旋转高于对手的化解能力时才有效果，说白了就是个虐菜技能，面对白井时连用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算了……至少也要拿到一分！
再次降低了自己的心里标准后，在白井佳奈期待的目光中，手冢将球拍略微压低，对准白井打回的球猛地一切。
“来了！”
短球？
白井心中有些讶异，一直大开大合的手冢突然放了个短球，确实让他没有想到，而且这球的角度异常的低，过网的时候似乎还与球网边缘擦了一下。
不过救还是来得及救的，只要跑到……不对劲！
看着网球下坠的弧度和网球极为猛烈的上旋，白井立刻意识到，如果真让这球坠地，那这一球一定会直接回弹到网上，他想强行把球打回去的话，球拍必定会触网犯规！
但现在想在网球落地前追上也不太可能，这球下坠的太快了，既然如此……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球拍！
白井直接把球拍压到几乎要接触硬质地面的程度，甚至发出了一些摩擦声，打算在球落地回弹的瞬间就把球挑过去！
但他马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什么？！”
乾的笔记本都差点没拿稳，不二的双眼也立刻睁到了最大，另外三人和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高年级网球社学生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像痴傻了一样张开嘴巴，宛若雕塑。
网球几乎没有弹起，而是在一阵激烈的摩擦声后，几乎完全触地般的回滚到了球网下方！
临时裁判也看傻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职责，连忙磕磕巴巴的报分：
“十，十五比……”
“不必了。”
手冢无比疲惫的声音从网前响起：
“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