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人一家人啊!”
县衙花厅内,冯峒干巴巴的笑声在一片互瞪的凶狠目光中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花厅上座,县令谢尚典谢大人用凉水浸过的丝帕捂着脑袋,双眼狠狠瞪着郝瑟等人,牙齿咬得咔吧吧直响:
“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拖下去拖下去,全部重责六十大板!”
可吼了半天,也不见身后的捕快有一人出列领命。
“人呢?!都死了不成?!”谢尚典猛拍桌子。
孙莽垂首,崔正偏头,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而其余一众捕快瞄了一眼对面的阵容,十分识相开始装蒜。
“切,有本事你自己来和老子打,只会放嘴炮让别人帮忙还算不算男人?!”
对面方向,郝瑟双手叉腰横立,三白眼倒吊,背后匪气滚滚,朝着谢县令呲牙咧嘴。
而在郝瑟身后,尸天清身姿如剑,冷目如冰,全身散出寒霜之气。
唯有一个文京墨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朝着谢尚典连连抱拳:“谢大人息怒,我等升斗小民,不知道规矩,还望谢县令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等一般见识。”
“本官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大人有大量?!”谢尚典移开脸上的丝帕,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吼道。
那一个黑不溜秋的眼圈配着谢尚典的大红酒糟鼻子,视觉颇有冲击力。
“噗!”旁边有围观捕快不小心喷笑出声。
“谁敢笑?!”谢尚典怒发冲冠。
“大人息怒、息怒,黄帝内经有云,气大伤身,大人若是气坏了身子,那可真是小人的罪过了。”文京墨又是连连抱拳,还不忘向旁边的冯峒求救,长做一揖,“冯门主,还请为我们兄弟三人说几句好话啊。”
说着,便抬头定定看着冯峒,一双鹿眼中波光粼粼,犹如月下星湖。
冯峒眼皮抽了一下。
“尸兄,这文狐狸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旁边的郝瑟看得胆战心惊,小声问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微蹙,轻轻摇头。
“文公子不必行此大礼——”冯峒抖着眉毛扶起文京墨,“这可——折煞冯某了……”
文京墨朝着冯峒绽出一个纯洁无垢的笑颜。
冯峒咽了咽口水,嘴角肌肉微微颤动:“文公子,有话直说。”
文京墨慢慢直起身,笑容一收,微蹙双眉,满面忧虑之色:“冯门主,这堕仙一案,困难重重——”
“堕仙——”冯峒眉梢微微挑起。
“怎么?冯门主还不知道?这为祸乐安县多日的蜘蛛精,就是万仙派的堕仙啊!”文京墨一脸吃惊看向谢尚典,“难道谢大人请冯门主之时,未曾将案情告诉冯门主?
冯峒神色一顿,面容瞬时涌上恼怒之色,瞪向谢尚典。
“咳,那个……”谢尚典用丝帕捂住半张脸,“本官也是刚刚才知道,那什么蜘蛛精是什么堕仙的……”
冯峒面色隐隐发青,望向文京墨:“确定是堕仙?!”
文京墨一脸无辜点了点头。
冯峒皱眉,狠狠瞪向身后一个跟班:“为何此等大事竟无人上报?!”
身后跟班吞吞吐吐:“之前死得都是些鸡啊兔啊狗啊的,兄弟们便没在意,直到今早死了一个打更的,才……”
“一群废物!”冯峒怒喝。
跟班立即跪地告饶:“是属下办事不利,求门主饶命啊!”
“滚下去!”冯峒一拍桌子。
那个跟班立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花厅之内一片死寂。
谢尚典手捂着眼眶,看着怒气冲冲的冯峒,刚刚的嚣张气焰早就灭了干净,缩在椅子里一声也不敢吭。
一众捕快也是我瞅你、你瞅我,噤若寒蝉。
“文书生——”郝瑟凑近文京墨,悄声道,“这冯峒真不知道这事儿是堕仙干的?”
文京墨微微侧目,嘴角勾起:“聚义门耳目遍布天下,素有六眼八耳之称,你说他知不知道?”
“那……为啥子……”郝瑟抓头。
“一丘之貉。”尸天清突然蹦出一句。
“诶?”郝瑟更是一头雾水。
可冯峒后面几句话,立即令郝瑟明白过来。
“谢大人,这堕仙作案那可非同小可,仅凭冯某一门之力怕是难以应付啊!”冯峒起身向谢尚典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啊?”谢尚典立时就急了。
“怕是要立刻飞鸽传书请乌门门主许良山回来帮忙!”冯峒道。
“那好那好,快飞啊!”谢尚典跳脚道。
“只是……”冯峒显出为难之色,“乌门中人武艺超群,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比我风门中的这些虾兵蟹将,要请他们的话,谢大人之前给的一千两银子,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卧槽!坐地起价!
果然和文狐狸是一丘之貉!
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那、那你们想要多少?!”谢尚典抖着嗓子问。
冯峒伸出五手指。
“再加五百两?”谢尚典两眼瞪圆。
“五千两!”冯峒道。
“嗷!”谢尚典嚎叫一声,扶着脑袋瘫在了椅子上。
还有一个差点昏倒的人,就是郝瑟。
五、五千两?!
郝瑟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觉得因为五十两酬金就傻呵呵乐了一整天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棒槌!
这家伙太黑了吧!
郝瑟望向文京墨。
而文京墨却是没有功夫看郝瑟,此时的文狐狸正在和冯门主眉来眼去。
但见冯峒定望文京墨,目光时不时扫一眼尸天清。
文京墨微微一笑,向冯峒一抱拳,然后双手顺势向下一分,显出一个外八字形。
冯峒眉头一皱,用三根手指抓了抓鼻子。
文京墨轻轻摇头,用手掌在空中扇了扇风。
冯峒顿了顿,瞪了文京墨一眼,又向瘫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谢尚典道:
“冯某知道谢大人乃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两袖清风,清正廉洁,怕是一时凑不出这些银子。这样吧,冯某就只收一半,余下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就当是冯某孝敬大人的,谢大人用这些银子多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说到最后,冯峒向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方向望了一眼,又恭敬道:“还望谢大人卖小弟一个面子,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这三位兄弟了。”
诶?
听到这句话,郝瑟险些跳起来。
而谢县令大人则是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喜大叫:“行行行,就两千五百两!至于殴打本官之事——本官大肚子能撑船,不计较了!”
“多谢大人!”文京墨立时躬身施礼,提声高呼。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也垂首抱拳。
“大人果然宽宏大量!”冯峒也高声赞道。
谢尚典不禁得意起来,拍着肚子摇了摇圆球一样的身形,突然,神色一肃,道:“啊呀,说了半天,这堕仙的案子到底咋办啊?”
“大人莫急,小生已有对策。”文京墨上前一步恭敬道。
“好好好,快说快说!”谢尚典落座,一副聆听之状。
文京墨清了清嗓子:“堕仙作案,皆是午夜而出,因此,为保证百姓安全,还请大人下严令行宵禁,入夜之后,所有百姓必须门窗紧闭,不可踏出房门半步!”
“对对对!”谢尚典连连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总这么躲着也不妥啊,总要想法子将那堕仙抓起来方无后顾之忧啊。”
“大人所言甚是!”文京墨抱拳,“只是这捉拿堕仙之事,怕是就要劳烦冯舵主和聚义门的好汉了。”
冯峒上前一步,抱拳道:“冯某义不容辞!”
“冯门主有何高见?”谢尚典追问。
“冯某早有计策。”冯峒侃侃而谈,“入夜之后,就由我率领风门门徒及诸位捕快散布全城巡视,三人一队,每人皆携铜锣焰火在身,且每队人相距不超一里,若有异动,便立即鸣锣燃放信火,到时,距离最近的巡防组便可立时支援,将那堕仙一举拿下!”
“不错不错,听起来很是稳妥!”谢尚典连连点头。
“可是冯门主,如此对于巡防的弟兄们来说,是不是太凶险了?”孙莽问道。
“放心,聚义门有专门对付堕仙的装备。”冯峒自信满满道,“到时每人配备一套,定保性命无忧。”
此言说完,众人才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郝瑟听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不由回头看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紧锁,眸光沉黑,不知又在想什么。
郝瑟又将目光移向文京墨。
而文京墨此时恰好和冯峒对视一眼,眸光高深莫测。
郝瑟顿时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
先人板板,冯峒居然花了两千多两银子的巨款为我们解围……
为啥子?
莫不是——
上次被尸兄打过之后脑袋进水了?
*
“郝兄的脑袋才进水了吧。”
寅宾院内,文京墨一脸不屑横了郝瑟一眼。
“哈?”郝瑟额角一跳。
“聚义门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尸天清垂眼道。
文京墨眯眼一笑,低头喝茶。
“哈哈哈哈,尸兄弟说的好!”
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冯峒大摇大摆走进院子,坐在文京墨身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朝尸天清一敬,“这两日,还要仰仗尸兄了!”
尸天清和郝瑟不禁一怔,同时转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抿了口茶:“适才小生已和冯门主说好了,这两日我们就与冯门主一同行事,事后,冯门主愿意将酬金与我们五五分成。”
“五五分?!”郝瑟大叫腾一下跳起身,惊喜大喊,“那就有一千五百两?!”
“是一千二百五十两!”文京墨一把将郝瑟给按回了座位。
“好多钱啊!”郝瑟愣愣眨眼,“可是……你啥子时候和他——啊!老子知道了,就是你们两个在那瞎比划的时候?!”
郝瑟回忆起之前文京墨和冯峒二人的那一番“哑语”对话,恍然道。
文京墨微笑,冯峒点头:“郝兄弟好眼力。”
郝瑟抹了抹头上的汗,忙给文京墨添了一杯水。
“聚义门门徒众多,为何要我等帮忙?”尸天清皱眉问道。
此言一出,冯峒不禁一声长叹:“尸兄有所不知啊,小弟风门的这帮小弟,都只会些花拳绣腿,平日里吓吓人还行,若真遇到高手,怕是不堪一击啊!”
说着,就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尸天清。
郝瑟又回想了一下之前冯峒一众被尸天清胖揍的剧情,顿时了然。
原来是花巨款抱尸兄的大腿啊。
“为何是两日?”尸天清又问。
“许良山两日之后就可赶回乐安县,到时这捉拿堕仙的烫手山芋,自然就要撇给他了。”冯峒笑道。
“两天啊……”郝瑟抓了抓头发,一脸担忧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行吗?”
尸天清面色沉凝,默不作声。
文京墨微微一笑:“郝兄,你可还记得那堕仙如今是几日做一次案?”
“三日!”郝瑟举手答道。
“那打更的老汉是何日死的?”
“昨晚上!”
“那下次犯案又是何时?”
“呃……”郝瑟扳着指头算了起来,“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后天一天……这就是三天,应该是后天午夜!”
“后日清晨,许门主就回来了!”冯峒信誓旦旦道。
郝瑟三白眼闪闪发亮:“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两日,堕仙出门作案的几率甚低,我等只需做做样子巡视便可。”文京墨用手指敲着桌子道。
“哇塞,只要在街上遛弯两晚上,就能赚一千两百五十两银子啊……”郝瑟一双三白眼弯成了一双月牙。
“堕仙当真不会出现?”尸天清猛一抬头,哑声问道。
文京墨手指顿了顿,沉吟片刻,望向冯峒:“尸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冯门主,你所说的那套专门应对堕仙的装备可曾备好?”
“放心,抱在冯某身上!”冯峒自信满满道,“绝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