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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初夏的四月晴光,是人间最暖软清爽的时节。

    风阵阵迎面,轻快又细腻地拂过夏昭衣的刘海,她驻足在山坡溪畔,举目眺着远处天光下的衡香。

    人山人海,盛况鼎沸, 争先出城的,抢着入城的,两帮人马在冲突中挤挤挨挨。

    “二小姐!”打听消息回来的詹宁快步从小道上来。

    夏昭衣等人忙回过身去。

    “情况太乱,众说纷纭,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詹宁过来后说道。

    “不急,城门附近这关卡, 一时半会恐难疏通,你慢慢说。”夏昭衣说道。

    “是。”詹宁说道。

    他话音才落, 下面忽传来梁德昌的声音:“兄弟,兄弟?”

    夏昭衣眉头一皱,立即赶去。

    一个男子昏睡在草木下,不省人事,身穿布衣小褂,皮肤细嫩,年龄约二十五上下。

    夏昭衣把住他的脉搏,另一只手轻掀开他的眼皮,看向范宇和管驰:“去拿些清水和吃的过来。”

    “是。”二人应声。

    夏昭衣看向男子的左手,伸手去握起。

    “他是个文人,”夏昭衣说道,看着他手指上握笔的茧,“是左撇子。”

    “可能是因为赴世论学到衡香的吧。”詹宁说道。

    “嗯。”

    食物和水送来,夏昭衣起身让他们喂他吃下。

    她看了眼男子,对詹宁道:“走吧,我们回去说话。”

    管驰和范宇在梁德昌的帮主下, 将吃得喂到男子嘴中。

    男子微微睁开眼睛,一双混沌初醒的眼眸看了他们一眼, 再虚弱投向前面。

    少女单薄纤细的背影正在远去,男子皱眉,心里面生出一股奇异之感。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

    才半启的唇,却被两个男人先后喂入水和掰碎了的干粮。

    “他是不是醒了。”一人说道。

    “兄弟,你别怕,我们救了你,你走大运了。”另一人说道。

    “是啊,你命好。”又有人说道。

    直到少女消失在视线里,男子才缓缓朝他们看去,虚弱的手无力作揖:“多谢诸位侠士的救命之恩。”

    ……

    夏昭衣和詹宁回到半崖溪畔。

    听完詹宁说的所有版本,夏昭衣说道:“至少可以确认一事,这个新上任的赵刺史绝非善类。”

    以及,宁安楼和屈府,也确定出事了。

    “衡香应该还有其他路可以进城,”詹宁说道,“二小姐, 我再去打听。”

    夏昭衣看他一眼, 想了想, 道:“若衡香真的出了这么多事,沉冽定会安排不少人手在城外接应我们,”夏昭衣明亮清洵的视线望向附近山峦,“这里,或许就有。”

    詹宁微喜:“那必然也不会在高山崇岭上,应是在各大山口的出入处。”

    “这些山上人多,”夏昭衣说道,“你们去寻时,切记别和他们多说多问。”

    詹宁不问为什么,点头说道:“是。”

    ……

    被救下的男子缓过来后,靠在路旁树下休憩,梁德昌留下来照顾他,不时问他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喝点水。

    男子摇头,“谢”字不离口。

    一阵脚步声快步走近。

    梁德昌抬头看去,管驰手里端着碗水,过来说道:“二小姐说得给他喝碗盐水,还给了我几块糖,要我喂他。”

    “好,我来。”梁德昌起身去接。

    管驰没有马上离开,蹲下来看看男子,见他眼神明亮,已变有力,随口一问:“兄弟,你打哪来的?”

    “在下宁州人氏,姓孟,名思乡。”男子抬手说道。

    “我们小姐说你是个左撇子,”管驰好奇看向他的左手,“真是左撇子吗?”

    男子抿了下苍白没血色的唇,轻笑道:“嗯。”

    “别问那么多,我先喂他喝水,你一并去寻人吧。”梁德昌打发道。

    “成,”管驰起身,“那你好好照顾他。”

    男子看向梁德昌,由衷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仍想再道感激。若非你们,我这条小命,今日或要葬在此处。”

    “好说,”梁德昌豪气道,“这说明咱们有缘。”

    男子微笑,低头接来盐水,慢慢饮着。

    水的确是咸的,略有些不好入口。

    当下乱世,衡香为内陆,这里盐价不低,放这么多盐在他一碗水中,出手堪称大方。

    思及这群人的体魄,言谈,性情,以及他们身上这身盔甲和足下所穿军靴。

    虽旧,却耐磨耐脏,实打实的料质和精细制作。

    这群人,足见不是寻常人。

    男子慢慢喝着,一双眼睛渐渐变得深思。

    耳边听到梁德昌剥糖纸的声音,男子抬起头,忙说道:“噢,不必,在下自己来即可。”

    看他双手恢复了些力气,梁德昌便递去给他。

    糖是桂花薄荷风味的,入口甜美,薄荷裹挟着清香直冲鼻腔和大脑,颇是爽快。

    男子又露感激神采:“我这,不知如何谢你们……对了,我有一物。”

    他搁下手中的碗,自怀中摸出一块小玉石。

    玉石精致巧趣,系以昌容澹色瑏苏丝穂,有碎花浮琢于玉石表层,具是微凋,工艺极佳,那花纹细叶历历可见。

    “将军,这个赠你。”

    “别别,”梁德昌不肯收,“这一看便贵重,或是你身上最为贵重之物,我们不能收!”

    “它并不贵重,”男子郑重道,“将军,便收下吧。”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梁德昌不好意思道,“我就是个小兵卒。”

    “若是将军不收,那……烦请转赠那位人美心善的二小姐。”男子又道。

    “这……”

    男子用尽力气,将小玉石塞入梁德昌手中:“这玉当真不贵,它只是块再寻常不过的岫岩玉。”

    “岫岩玉?”梁德昌低头打量,岫岩玉他知道,的确不贵。

    “如此,我便去转交给二小姐吧。”梁德昌只好道。

    “多谢将军。”

    见梁德昌暂时收下玉石,男子心底稍变复杂,既如释重负,又有怅然轻叹之感。

    这玉,跟着他有很多很多年了。

    很多很多,很多年……

    口中的桂花薄荷糖还在满溢甜香,男子忽然想哭,抬手轻轻抓着梁德昌的前臂:“将军,我方才说,我叫孟思乡,那么你呢?”

    “我啊,”梁德昌大咧咧一笑,“你叫我梁哥就行。”

    “梁哥?”

    梁德昌哈哈笑了,绕开这话题。

    军中严令,所以他不方便和旁人说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