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还未开口，脚步都未立稳，此人忽的抬手拾起一个鸡蛋，对着伙计的脸门砸来。</br>迎面痛击，伙计赶忙一抹脸，还未反应过来，此人抬手又抓一个，冲入店中砸向一个顾客。</br>茶客们惊叫四奔。</br>店里共五个伙计，其余四个就在附近，快速跑来抓他。</br>中年男子抬手打一个，回手推一个，“铮”的一声，抽出一把又钝又锈的短刀，朝一个伙计刺去。</br>匕首在刺入伙计身体前，被骤然冲来的支离拦下。</br>男子转身攻向支离，身手异常敏捷，支离一时不备，险些被刺，仓促间惊忙闪避，男子扬手，迅疾朝他打出两排暗器。</br>光天朗朗，无人能想到他出手便是杀招。</br>支离脚法快，应急能力强，电光石火间却想，如若他跑了，后边的茶客怎么办。</br>稍一犹豫，暗器逼近。</br>门口最近的八仙桌恰至身后飞来，暗器尽数落在八仙桌上，撞击声嗡鸣。</br>八仙桌速度未减，带着巨大力道朝中年男子飞去。</br>男子飞快后退，结实的椿木桌在地上摔得稀烂，木屑四溅。</br>男子还未调整，便见一抹白衣掠来。</br>他飞快扬刀，迅疾招架，两招便知自己不敌，于是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大侠饶命！我有话说！”</br>沈冽停下。</br>支离上前站在沈冽身旁，近看这中年男子。</br>分明是个瘦得清癯之人，眉目神情却肥腻，鼻子扁平，凸嘴龅牙，头发如抹布，其中黏着许多枝叶和虫尸，恶心肮脏的，让人看一眼都觉自己发痒。</br>听闻动静的夏昭衣迅速下楼，詹宁慢她好几步，李掌柜更慢，啪啪哒哒从楼梯上下来：“发生了何事？！”</br>“你是谁呀！”支离问中年男子。</br>中年男子目光望着沈冽，耳朵却听着夏昭衣的方向。</br>少女步伐轻盈，几近无声。</br>中年男子耳廓微动，忽地抄起他搁在另一旁的半篮鸡蛋，同时回身要朝夏昭衣那处砸去。</br>沈冽一步上前，踩住他的手腕。</br>中年男子响起惨叫，仿若能听到腕骨发出的折断声。</br>“你是何人？”沈冽沉声问道。</br>中年男子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味地哭嚎。</br>支离这时看到他怀中露出一角信封，迅速从自己袖中取出轻薄手套戴上，上前取出。</br>“阿梨贤侄亲启。”支离低声念出来，而后大惊，看向沈冽，再看向夏昭衣。</br>“师姐，这信是给你的！”支离说道。</br>李掌柜一听，当即看向堂中伙计：“关门！”</br>众伙计应声，立即奔去。</br>大堂明光骤减，伙计随即掌灯。</br>中年男子咧开一口黄牙，痛苦哭道：“咱也不识字，就是收了钱来办事送信的！”</br>“师姐，看吗？”支离问。</br>“嗯，给我。”</br>支离就要递去，忽然想到什么，又后退：“不，先不了，师姐，他太脏了，要不然，我先看？”</br>夏昭衣秀眉轻拧，颇觉几分意外。</br>信函这种非常私人的东西，无缘无故提出想看，是非常越界和无礼的。</br>支离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看着这封信，心里头的古怪越来越甚。</br>“师姐，我先看，可否？”他还在坚持。</br>“看吧。”夏昭衣说道。</br>支离于是拆开信封。</br>一目十行，看完他瞪大眼睛，下意识朝沈冽靠去，语声都变虚浮：“沈大哥！你，你来看！”</br>“……”</br>沈冽忙避开，转向夏昭衣，清澈深邃的黑眸透着无辜。</br>“我，我不该如此。”支离懊恼，拿着信，脸上写满不知如何是好，也写满惊恐慌张。</br>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东西。</br>“支离？”夏昭衣说道。</br>李掌柜和一干伙计迷惑地看着支离。</br>支离脸色惨白，手脚发软。</br>无奈之下，他求助的目光再度看向沈冽，轻轻地说：“沈大哥，咱们……先去千雪府吧。”</br>“事情，很紧急？”沈冽斟酌问道。</br>“我很慌，”支离如实说道，“也很怕。”</br>沈冽一直云里雾里，但隐隐有感，支离所瞒之事当非常重大，并与她有关。</br>他看回少女。</br>夏昭衣面容冷峻，沉沉的，看得沈冽心里慌慌。</br>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就成为了支离的“同伙”，被其牵连。</br>“沈大哥。”支离还在催促。</br>“支离，你该把信给我了。”夏昭衣开口。</br>支离不安：“可是……”</br>“信封上不是说，这是给我的信。”</br>“师姐，我……”支离将信背在身后，“这样，师姐，我说一件事，你再考虑要不要看这封信？”</br>夏昭衣是个脾气和耐心极好的人，点点头：“好。”</br>“元禾宗门上，那和师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童。”</br>夏昭衣一愣。</br>“这信言之无物，全是恐吓之词……”</br>“给我吧，”夏昭衣说道，“不过恐吓之词而已。”</br>支离轻叹，只得连手套一并递去。</br>夏昭衣接来，不同支离的一目十行，她看得很慢。</br>支离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情，手心都在冒汗。</br>在支离看来，文字该是赏心悦目的，但这封信上的言辞，令他恶心反感，憎恶至极。</br>不过，支离发现师姐的神情异常平静。</br>看完一遍后，夏昭衣又从头再看。</br>信上先同她问好，称多年未见，而后说，要请她吃宴。</br>接下去的所有言谈，皆是如何取出当年在千秋殿里的柱中女童，剖其腹，斩其舌，烹其肉……</br>语调轻松，伴有戏谑，字字句句，皆是挑衅。</br>信的最后落款，是夏昭衣追寻多年的风清昂。</br>落日时间，甲午年仲春二十五日戌时三刻。</br>是昨天晚上，他连时辰都写上。</br>不确定是否是本人，若是，那么她一直在找的风清昂，就在这熙州。</br>“师姐……”支离出声。</br>夏昭衣侧身递给詹宁：“烧掉吧。”</br>“是。”</br>詹宁拿着信去到伙计才点的烛火上，信纸一燃，在众人眼中发卷枯萎，最后成了一摊灰。</br>“那，此人当如何？”李掌柜看向地上的中年男人，问道。</br>“抓起来，”支离先道，“我要好好问话。”</br>李掌柜点头，看向满地狼藉鸡蛋，轻叹说道：“我要砍下此人的脑袋当拖把，方可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