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蔺相如几乎是撞进了邯郸官署李建的办公房中。
“你疯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面对着蔺相如愤怒的质问,李建的表情相当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蔺相如身后的毛遂道
“把门关上,我和蔺卿聊一会。”
蔺相如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建,老夫需要一个解释!”
李建笑着将面前的一个小碗朝蔺相如推去。
“蔺卿,这是酸梅汤,&nbp;好喝解渴还下火,你赶紧喝一碗吧。”
一碗清凉的酸梅汤下肚,蔺相如顿感身体一清,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点。
“李建,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幼稚又危险。”
“你若是一直这样鲁莽,等到老夫死去之后,怕是蔺氏中人就不敢再当你的盟友了。”
面对着蔺相如半质问半劝说的语气,李建反问了一个问题。
“蔺卿凭什么断定是我呢?”
蔺相如瞪着李建道
“在邯郸之中只有两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一个是十年前的廉颇,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你。”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那请问蔺卿,你觉得大王会认为这个传言的背后主使者是我吗?”
蔺相如下意识的就想要说是,但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
李建不紧不慢的拿起了自己的碗,有滋有味的品着碗中的酸梅汤,看着面前的蔺相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半晌,回过身的蔺相如瞪着李建
“你……明明只有二十岁,为何却好像六十岁一般老奸巨猾!”
“老夫每次都自觉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你的年纪所蒙蔽!”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就把这当做是蔺卿的夸奖了。”
……
“大王——”
寝殿之中,美人轻吟和赵王低吼相互交织,久久回荡。
片刻后,年轻的赵王披着睡衣,神情愉快的走出了笼罩着床帏的重重幕布。
楼昌毕恭毕敬的朝着赵王行礼,头几乎低到地面上去了“臣见过大王。”
楼昌知道那位身材诱人的林姬就在这片幕布之后,所以他不能让赵王觉得他有任何觊觎林姬美色的意图。
赵王坐了下来,&nbp;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大补的枸杞汤,对着面前的楼昌道
“让你去调查繆贤、李建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楼昌忙道
“臣已经在调查了,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
“但臣在调查的过程之中突然发现了一桩十分恶劣的事件,觉得有必要立刻禀报大王。”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太高兴。
“让你做事不去做事,跑去听什么流言!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楼昌一五一十,将邯郸城之中流传的,是赵王毒杀了太后的流言添油加醋的禀报了一番。
赵王顿时勃然大怒,直接摔烂了手中的汤碗。
“是谁,是谁居然敢如此污蔑寡人!”
赵王越想越气,干脆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赵王的愤怒让楼昌也不由为之心惊,忙道
“臣觉得,调查李建和繆贤的事情或许应该放一放,先把这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给抓住才是!”
赵王目光闪烁,表情十分阴冷的说道
“这事情是在邯郸城之中发生的,那就让邯郸令李建立刻去调查此事,限他七日内给寡人拿出一个结果!”
楼昌闻言,顿时心中一跳,忙道
“大王,&nbp;此事说不定就是李建所为,若是交给李建去调查,实在不妥啊。”
赵王目光落在楼昌的身上,用看待白痴的眼神道
“李建才刚刚被寡人询问过,这个时候若是他还敢放出这样的风声,那他就是正经的蠢材了。”
楼昌无话可说,只能道
“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失算了。”
赵王目光阴冷,心念电转,镇定分析。
“这传播流言之人,肯定有渠道知道寡人昨日对繆贤和李建的询问。”
“他在此刻将流言传播,就是为了嫁祸给李建或者繆贤,又或者他希望这两人一起死。”
“纵观朝堂之中,能符合这个条件之人便只有——”
赵王刻意拉长了音调并做出停顿,楼昌先是不解,但马上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大王的考较。
一番急速思考过后,楼昌立刻做出回答。
“是都平君田单!”
赵王眉毛一挑,道
“说说你的理由。”
楼昌忙道
“都平君田单和李建的恩怨那是众人皆知的,若说有谁希望李建死,那田单必然是排行第一位的。”
“而且此刻大王亲政,田单的相邦之位随时都可能不保,他也想要用这些事情来转移大王的注意力,为他自己想办法保住相邦之位争取时间。”
赵王的脸上露出笑意,伸手点了一下楼昌。
“不错,看来你确实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
楼昌松了一口气,随后忙道
“若是大王不弃,臣想请大王将此事交给臣来调查。”
赵王眯着眼睛,盯着楼昌道
“怎么,你也想要抢李建的生意不成?”
楼昌忙道
“臣只是觉得,大王昨日那般对李建询问之后,李建心中想来会有些不满,不会好好的给大王办事。”
“但大王若是将此事交给臣,臣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当,绝对让大王满意。”
楼昌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这个任务的。
若是能因此而促成田单被罢免,那定然会获得赵王的欢心,这种任务怎么能交给李建呢?
赵王冷笑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李建只不过是寡人的臣子,别说是寡人询问他什么事情了,就算是寡人把他绑起来拷打审问,他也得好好的给寡人办事!”
旋即赵王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那李建才刚刚上任邯郸令,对邯郸之中的大事小情未必就完全熟悉。”
“若是让李建来调查,确有误事的可能。寡人等会给你一道旨意,你就好好的调查这件事情,让邯郸府那边出人配合你,一定要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明白吗!”
楼昌大喜过望,赶忙躬身道“大王英明!”
……
李建亲自把蔺相如送到了邯郸令官署的大门口。
蔺相如看着李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
“老夫有些时候真的觉得,你和柔儿这桩亲事,也不知道对蔺氏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建,你真的很有本事,老夫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确实远不如你。”
“但你总喜欢出奇招行险,你可知若是一朝事败,你个人的性命且不说,全家老小怕是都要因你而死啊。”
李建依然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笑道
“请蔺卿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对了,等三个月太后丧期过去之后,咱们就举行六礼吧。”
臣子也是要为主君服丧的,鉴于太后的身份,这种丧期只需要三个月就足够。
蔺相如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蔺相如马车离开,李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叹一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今天的邯郸令官署确实是多事之秋,蔺相如刚走不久,另外一名不速之客就不请自来。
“楼昌?”李建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楼昌“你来本官的地方作甚?”
楼昌呵呵一笑,不无得意的拿出了赵王的旨意,在李建的面前晃了晃。
“这一次前来,是大王让你配合我一起,调查关于邯郸城最近几天的流言案!”
李建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怎么,你这个所谓的侍卫长不想着在大王身边护卫,反而天天在宫外跑来跑去,还真是足够尽职尽责的呢。”
楼昌哈哈笑道
“李建,我知道你牙尖嘴利,我也不和你争辩。”
“我就问你一句,这大王的旨意,你究竟接还是不接!”
李建当然选择接旨。
楼昌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全邯郸府衙的官员都召集过来,本大夫要好好的安排一下他们的工作事宜。”
李建不假思索的说道“不。”
楼昌瞪起眼睛
“李建,本官小看你了,你居然都敢违逆大王的旨意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大王的旨意之中只是说了要我派人配合你,可没说整个邯郸府衙的人都要受你支配。”
“毛遂,你去把郭开给叫过来!”
片刻后,李建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的郭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郭开啊,你接下来的任务呢,就是配合这位楼昌大夫,好好的调查一番邯郸城中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谣言。”
“哦对了,为了配合楼昌大夫的工作,本官再额外抽调十个衙役和一万钱的经费给你。”
“你可要好生使用,记得完事后回来给本官报账,不要被本官发现你贪污渎职!”
郭开还没说什么,楼昌已经是气急败坏。
“李建,你竟然敢这般慢待大王交给你的任务?”
“等到本官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参你一本!”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楼昌拱手“不送,慢走。”
楼昌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李建撕碎,但看着似笑非笑的李建和跃跃欲试的毛遂,再回忆起过去几个月里和李建武艺比拼时的全败战绩,楼昌最终选择怒气冲冲的离开。
郭开紧随其后而去。
毛遂有些担心
“大夫,这楼昌毕竟是大王身边的侍卫长,你这般得罪他,若是他在大王身边进些什么谗言,岂不是对大夫不利?”
李建笑呵呵的摇头
“我还怕他不在大王面前说我的坏话呢。”
混政坛的,总得有个敌人。
如果没有,也应该想办法树立一个。
总有人觉得能在政坛中左右逢源,但事实是这种左右逢源会被其他所有人看成是墙头草两边倒。
墙头草才是这种游戏中出局最快的那个人!
李建看向毛遂,叮嘱道
“让我们的人盯住这两个家伙,看看他们最后锁定的目标人物究竟是谁。”
田单这几天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几天来,除去为太后守灵之外,田单还抽空给赵王上了两次课。
赵王一改之前对儒学不屑一顾的态度,甚至还提出了几个颇有深度的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王已经开始深入的研究儒学了,大好事啊。
田单觉得,这样下去的话,相邦的位置至少在短时间内还是比较稳当的。
直到乐乘急急忙忙的出现,并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候,昨日楼昌带着邯郸府的官员来了我的府里。”
正在吃饭的田单不由一怔,道
“楼昌怎么了?”
乐乘道
“楼昌一直在询问下官和君候之间的关系,还问下官对这些天邯郸城之中污蔑大王的那个流言知不知情,还有……”
田单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不妙的情绪,道
“还有什么?他不会是问你,本侯和这个谣言有没有关系吧?”
乐乘十分艰难的点头,道
“正是如此。从楼昌的言谈来看,下官觉得他应该怀疑君候是这流言的幕后主使者!”
叮叮当当几声响,田单手中的竹著落在了地上。
这位赵国相邦的脸色顿时大变,甚至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会怀疑到本侯的,这楼昌是失心疯了吗!”
乐乘苦着脸,道
“君候,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田单的脸色阵青阵白,极为难看。
事情发生的这种变化,确实出乎了田单的意料之外。
明明李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为什么……
田单毕竟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努力的控制着语气,缓缓说道
“你应该没说什么吧?”
乐乘忙道
“下官当然不可能说出对君候不利的任何话。”
田单微微松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你先回去,本侯自然会想到办法解决此事的。”
看着乐乘远去的身影,田单的心中一阵无力感袭来。
这段时间楼昌在赵王身边如何受宠,田单是看得出来的。
若无赵王的授意,楼昌断然不敢如此直接的找到乐乘府上,去搜集田单的黑料。
该怎么办?
朝堂之中,有平原君、蔺相如等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取代田单的相邦之位。
高居庙堂之上的赵王现在又对田单起疑,这下子真的是前后夹击,让田单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这一夜,田单书房之中的灯火彻夜未灭。
翌日,双眼通红的田单唤来了自家管事,道
“写一封请帖去邯郸令李建大夫的府上,就说老夫有要事请他前来帮忙。”
管事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又被田单叫住。
“不,不用写请帖了。今天是休沐日对吧,给老夫准备两车礼物,老夫亲自上门去拜访李建大夫!”
这个休沐日,李建的心中是有些郁闷的。
原本他想要去蔺府拜访一番,见一见自己已经好些天没见的未婚妻,但却被蔺府方面婉拒。
“太后国丧期间,若是被人知晓此事,对大夫的官声或许有些影响。”
李建完全能理解蔺相如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好,但没能见到蔺柔的事实还是依然让他颇为不爽。
好在吕不韦的信弥补了这份不爽。
在信中,吕不韦用非常愉快的语气告诉李建,秦国阳泉君芈辰已经被他说服了。
接下来,吕不韦要做的就是通过阳泉君芈辰去拜访秦国太子正妃,华阳夫人芈氏。
然后,吕不韦要让生不出儿子的芈氏接纳嬴异人,把嬴异人过继成为亲生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安国君赵柱的唯一嫡子。
虽然早知道历史的轨迹就是如此,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李建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对了,去给赵姬号脉的医者怎么说?”李建找来毛遂询问。
毛遂答道
“医者说了,从喜脉的时间来推算,赵姬确实是有了大约两个月左右的身孕。”
李建听了,表情不由有些微妙。
两个月,岂不正好就是吕不韦刚刚把赵姬送给嬴异人的时间点?
难怪后世的八卦之徒们会对这桩同道中人之事津津乐道,不乏有人觉得秦始皇乃是吕不韦的亲儿子。
是的,赵姬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嬴政!
上辈子,李建被流放高阙塞,回来时嬴异人不但早已跟随吕不韦逃出邯郸,就连滞留在邯郸中的赵姬嬴政父子也都被接走。
这辈子,李建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始皇帝啊……”
李建口中喃喃自语。
作为一名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他如何不知这位对华夏历史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到底要如何安排嬴政呢?
李建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迟疑的表情。
也正是因为李建的走神,他也就没有注意到,当毛遂听到始皇帝这句话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表情。
又一名管事急匆匆的到来,打断了房间之中各有所思的主臣两人。
“大夫,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礼物,说是有要事想入府一见!”
李建还没有所表示,毛遂整个人的震惊已经是更上一层楼。
田单主动来访?
赵国相邦、都平君田单带着两马车的礼物,用如此谦卑的言辞来访?
要知道自家的家主李建只不过是一个下大夫而已啊!
毛遂看向李建的目光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敬佩之外,隐约中开始多出了一些原先没有的东西。
李建同样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做出回应。
“开正门迎客!”
作为人臣之中最高等级的封君列候,田单和李建之间整整差着上卿、中卿、下卿三级。
在礼节这方面,李建自然不能差了。
“都平君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田单几乎是冲上来抓住李建的手,恳切说道
“李大夫,老夫今日是有难而来,还请大夫助我!”
半晌,在书房中,李建听完田单的述说,陷入沉吟。
其实李建一开始想的背锅对象是平原君赵胜,没想到赵王居然怀疑到了田单的头上。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田单用希翼的眼神看着李建,全无之前面对李建时的倨傲,苦笑道
“老夫思来想去,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大夫能助我,还请大夫念在日前老夫也曾经为大夫出过力的份上,拉老夫一把。”
田单说话的时候,态度放得极低。
别看这位赵国相邦表面风光,但他的权力都是建造在太后信任的基础上。
如今太后去世,田单就好像是沙土制作的城堡,只需要有人轻轻推一下,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李建开始思考。
帮,还是不帮?
如果帮,要怎么帮才有用?
如果不帮,要怎么拒绝?
还没等李建想好,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大夫,廉颇大将军和蔺卿联袂来访!”
李建愕然抬头。
这个休沐日,怎么事情还一件接一件的呢?
田单似乎并不想和蔺相如廉颇两人见面,在再三请求李建帮忙之后,他就离开了。
很快,在大堂中,李建见到了表情愉快的廉颇和一如既往冷淡的蔺相如。
廉颇笑道
“李建啊,你这个上大夫当的还真是有面子,连堂堂的相邦都平君都要上门来拜访你了。”
“对了,老夫看田单那个老东西脸色很不好,不会是你又把他大骂了一顿吧。”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这个老东西,一天就知道骂骂骂,李建你不要听他的,免得将来误入歧途。”
眼看着这对凑一起总会吵起来的老活宝又要开始,李建急忙出言打断。
“田单是来找我帮忙,保住他相邦之位的。”
两老齐齐大惊。
“什么?”
“快快把详情说来!”
李建如实将事情告诉蔺相如和廉颇。
一方面,李建希望能得到这两人的参考意见。
另外一方面,这两位赵国重臣的力量若是能为李建所用,在这件事情上李建的主动权自然就大大增加。
李建本以为廉颇和蔺相如又会像其他任何事情一样吵起来,但这一次他想错了。
两老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仅仅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行!”
“不能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