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飘来寒气,这是近九月的天气,如果这里是北方,那到开始寒冷的季节,极北的地方已经飘大雪。
这里接近南方,还是南北交汇的地方,八月的夜晚正是秋月高明,鉴赏桂花的时候,不应该出来寒的感觉。
在所有瞪着虞五的人心里,寒气随着脚步的走近,悄然逸出各自的心头。
青云镇一战,无疑是虞五扬名的一战,薛猛虎不是死在雁翎刀下,薛猛虎死以前却还是败在虞五之手,写意潇洒的一刀,随意风范信手拈来,这就是虞五,当今江湖传说里无敌的那个。
最早出现在国公府大门上的两个人,紫面浓髯和方脸天生竖眉的他们,叫嚣着虞五出来时无处不畅快,随着虞五一步一步过来,他们从屏住呼吸的时候,额头上就开始出来点滴水光,再就凝结成冷汗。
四周鸦雀无声。
出来就见有热闹可以看,但是赶不及到大门的尉迟均,此时出现假山顶上,看到十几处房顶上的黑衣人,和视线内两个门外停下的蛇虫,还看到小跑的雷风暴,和刚刚停下脚步的虞五。
“噔噔噔”,除去雷风暴跑着的声音,就只有风声寂静。
尉迟均喃喃:“按说虞家不可能出来学功夫的人,又偏偏是虞夫子器重并派出来的......女子?都说宫里虞太妃支持三殿下,莫非虞五是宫中的女子。她出来的时机也巧妙,恰好是先帝驾崩三将军登基的那个时候,先帝真的没有遗诏,又或者虞太妃手中有物,早早知道些什么,也意味着虞夫子对这次事件早有预料,虞家这才出来这样的一个女子。只看今晚阵势,虞五在江湖上名声不低,且让我看看盛名之下,是真是假?”
雷风暴终于跑到虞雾落身边,他和内陆孩子的区别明显出来,左手拎着三十八斤,右手拎着三十六斤,一路奔跑,他没有太大的喘气,原地呼吸几下就恢复正常,全部的精力开始卖萌。
“五哥哥哥,三哥让我来帮你。”他眨动大眼睛,比他跑步的频率高。
“怎么会,雷七兄只会让你站远些。”虞雾落同他比比眨眼,她相信自己黑亮有神的眼眸不会输。
“嘿嘿,至少我跑的快,三哥还没追到我。五哥哥哥,我来帮你。”雷风暴抬抬自己手中西瓜锤。
虞雾落手指几十步外的亭子:“那就帮我坐过去,让我专心和冒犯的贼子们对嘴,可好?”
风里,响起一道尖锐声音,微黄闪亮的一道光射过来,它的目标是雷风暴。
尉迟均大惊,暴哥只有八岁,他还没有很多应付暗器的方法,急忙寻路往下面去。
房顶上方面竖眉的人嘎嘎笑:“虞五,救人的能耐也要无敌,才能叫无敌。”
虞雾落怒气勃发,抬手一刀迎上前去,把暗器劈为两断,刀尖指向房顶,开始骂战:“你有能耐下来。”
这个时候,眼角余光扫一眼雷风暴,这小子双手舞动起七十余斤,虞雾落不担心他害怕什么的,只是看一眼放心。
就见到雷风暴的面容不见了,原地一个屁股朝天,再一起身,雷风暴得意笑容重现。
“我的软甲是特意做成兜裆布,五哥哥哥,我威不威风?”
屁股朝天当盾牌用?
软甲只保护屁股?
虞雾落大脑空白一下,夸奖的话这才说得出来:“威风......”像是说不下去。
她加些严厉:“暴哥,小八将军,去亭上!”
雷风暴满意开步,喊他将军喊到他心里,让他朝东不会朝西。
尉迟均快步走来,翘起大拇指:“暴哥最爱听这句,你居然想得到。”
虞雾落暗想这有什么,如果你家里有个没事爬树钻洞缩床底也要和你纠缠到底的小表弟,你会发现对待小孩子有一万个称呼,可以是小宝贝最听话,也可以是讨厌鬼儿赶紧走开。
区别仅限于你想立即撵他回家,还是看一出子打滚号啕再送他走。
见到尉迟均陪着雷风暴坐到亭内,虞雾落放下心,数一数房顶上黑衣人,加上又跳上来的几个,现在约有二十几个人,瞪着精光闪动的眼眸里暴露其功夫高低,对自己呈现半圆包围状态。
“尉迟公子,不要让你的家人出来。”
虞雾落临时想到,扭头交待。
“放心吧,不会有人打扰你,请快些做法,让我辈见识什么是无敌刀法。”尉迟均笑容灿烂,怀里紧紧搂着雷风暴。
虞雾落放心继续骂战:“有能耐你们下来。”
她刀劈暗器的一手儿功夫,闪电般快,二十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不肯当送死鬼。
半晌无人回话,虞雾落也骂不出高山那种精彩,翻来覆去就是:“有本事下来,有能耐下来,不敢下来吗?”
紫面浓髯的人稳稳重重的道:“虞五,你有能耐,你上来啊。”
尉迟均差点没笑出来,你们打算相对站半夜是吗?
虞雾落要是有轻功,还用说话吗,她早就上去,此时看着房顶干瞪眼,考虑着要不要搬把梯子过来。
夜风骤然一紧,有人讥诮道:“既来就战,不战何来?统统下去!”一道身影随着语声出现在房顶,轮流闪现在黑衣人背后,脚尖绷直的他一踢一个,二十几个黑衣人失声里滚冬瓜般落向地面。
地面刀光出鞘,来一个斩一个,哪怕黑衣人变招迅速,骨碌碌里也试图保护自己,一时间精妙招数尽出,也是滚落时有气息,落地时性命已失。
尉迟均瞪大眼睛,雷风暴瞪大眼睛,看着慢吞吞擦拭刀锋,再收刀回鞘的虞雾落,像是刚刚认识她。
两个人的眼睛瞪圆像几轮小月亮,虞雾落很难不注意到,她见到实在滑稽,伸长头颈狠狠瞪过去,再就抿唇一笑。
收笑后看向房顶,帮忙的人还站在上面,中高身材,身躯挺拔,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五官端正。
虞雾落抬抬手:“朋友,你是哪路的?要不要下来比比。”
江湖虽没有走太久,这些口吻已学的不错。
那人笑容满面:“虞五爷,镇远镖局南州城分局总镖头关大树有礼。”
“哦,关总镖头你好。”虞雾落有所放心。
一般来说,只有腰间雁翎刀让她真正放心,但对镇远镖局的印象一直不错。
她道:“误会,那就不比吧。”
雷一文站在门内和她打手势,表示这门外没有风险,或者她能应付,虞雾落点点头,打算去角门上看看。
关大树叫住她:“我也是学刀的,我师承六仪连环刀。”
“你要和我比刀的话,今晚不行,这地方也不行,还有我不是自大,你换一身衣甲再来,我不想伤你太狠。”虞雾落自然的道。
关大树盯着她的雁翎刀,不肯挪开的目光在喉头艰难咽下一口口水后,扳动什么似的用力点下头,差点把下巴磕到锁骨上去。
“成,等我准备好,虞五爷又有空闲时,关某再来请教。”关大树闪身跳走。
虞雾落径直去角门,她没有问关大树为什么现身帮忙,自从她让天道十三式走出家门,不请自来的事情太多太多。
不问也罢。
雷一文拿铁枪拨拉死去的蛇虫成堆,诧异尉迟均没有跟来收拾,回身去看小亭子上,尉迟均和雷风暴保持僵持姿势,和刚才一样一动不动。
“哎,魂兮归来,你们两个,一个平时尾巴朝天,八将军称霸边城,一个心里永远有成算,走一步路你都不会输。居然也有被震撼到不敢说话的时候?”雷一文乐得先取笑他们。
尉迟均和雷风暴瞪直的眼神里有什么碎裂开来,重现一点灵光重新灵动的感觉,“啊......”两个人大喘气回神,尉迟均没抱住,雷风暴滚落坐地,索性挪挪屁股,地面不高兴坐,坐到尉迟均鞋面上。
两人不约而同的又咽一下口水,齐齐问雷一文:“真的吗?那刀法是真的?”
雷一文格格笑上两声,调侃道:“当然是假的,在八将军和尉迟永远不输面前,哪有无敌这两个字。”
雷一文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可是面对两个呆怔住的,先笑话过再说。
一块木牌递到她面前,它出自尉迟均手中,上面纹路古朴里带着威严,让雷一文在第一眼里僵住,而随着她的僵持,亭上三个身影姿势开始重复,如一个模子般刻出来。
“这是?”
雷一文小心翼翼握住,眼神有晶莹:“兵符。”
“尉迟不输永远不输。”尉迟均在这句话里解冻,笑容吟吟是他平时的温和模样。
雷一文又喜又嗔斜睨他:“你呀,真是个尉迟不输。”
雷风暴也缓过来:“哥哥们背后喊均大哥笑面虎,姐姐们就说尉迟不输,均大哥,你喜欢哪个?”
“都成。”温和贵公子尉迟均还是那个很好说话的人。
下一刻,雷风暴跑开。
“哎,你哪里去?”尉迟均喊他,锤竟然也丢下。
“我去看三哥。”
雷风暴说着,却追上虞雾落后,停下来和她说话。
亭上只有两个人,尉迟均握住雷一文的手,这回没有隔袖,温暖自手指传出,情意流动两心知。
“一文,我做到了。”尉迟均含情脉脉。
“是啊。”雷一文感叹。
一场由尉迟均独自发起的情恋,双方长辈都不同意,直到今天,尉迟还是不输,他赢到心爱的情意。
秋风卷起大门外蛇虫身躯,总有些难闻的味道传来,可是尉迟均和雷一文仿佛没有嗅到,携手的他们心满意足。
“五哥姐姐,这里没有别人,能说说你的名字吗?”雷风暴走在虞雾落旁边就开始发问:“我姐姐们的名字很不好听,可是父亲说很好听。”
他讨好的道:“你的名字一定很好听,三哥才很听你的。”
虞雾落已经自雷风起那里知道雷一文的意思,指文氏郡王妃的第一个女儿,她嫣然道:“有寓意的名字都好听,我呢,当然也好听,我叫虞雾落。”
说到这里一笑,给雷七兄布个**阵,如果他打听过,祖父的孙女儿名叫虞端霁。
“好听,真好听。”雷风暴喝着彩,陪着虞雾落去看其它的门户。
......
月夜的街道上,奔跑的身影凌乱疯狂。
玉娟没命的往前,凭直觉判断方向,不时回头看向国公府后门,害怕有人追出来。
正门和角门打斗,这偏僻的后门知道的人不多,在柴房挣脱绳索的她翻窗从后门逃出。
半天之内经历凶险,让玉娟接受不能。
脑海里像有无数棍棒东砸西砸,再来一通乱砸,她浑浑噩噩没有想法,只知道逃命要紧。
汪氏说过的话盘踞她心头:“昭勇郡王府上又出事情,他家三爷据说要登基。”
“啊,婆婆,那夫君还会要我吗?”
“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安心。这么大的事情,均儿只能乖乖回来和你成亲。我的儿子识大体。”
“婆婆,县主的兄弟要当皇帝,国公祖父也要听他的话,夫君也只能听,否则这叫欺君之罪吧。”
“傻孩子,比昭勇郡王府强的府第太多太多,几双巴掌也数不过来,皇帝却只能有一个,他家要遭灾了,均儿继续留下就要被一起清算。等他看清昭勇郡王府上野心,不会再留在他家。”
这些话出自汪氏之口,玉娟进府以前不懂的事体很多,件件由汪氏教导,她的观点也即是汪氏的话语。
汪氏说雷风起没根基,登基只能是与京里权臣勾结,只怕丧权辱君王的事情答应很多,否则为什么选中他。
玉娟就记下与雷风起勾结的不是好人。
这是促成她在客厅里听见雷风起现身,惊吓之余拔腿就跑的原因。
汪氏铸造她的观点,自然明白玉娟为什么跑,补上一拳打晕她。尉迟均认得雷风起,就开始防备玉娟,率先放倒她。
背上这一脚疼痛里带着沉重,脑袋上一拳仿佛大山倒塌,柴房冷静的吓人,造成玉娟脑海里只有一个逃字。
她在这座名叫南州的城里无亲无故,有一家经常购买东西的商铺掌柜找到私下机会,说过一句:“国公府里若有事情,对我说说可换银钱,如果不妥当,找我,能护住你命。可怜见儿的,你一个人在这里。”
玉娟进府就有月钱,又时常能出门购买,此时熟门熟路跑到商铺门口,吓的太狠,用力捶门:“掌柜的,开门啊,我有国公府重要事情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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