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指点的路线非常顺畅。
失去了控制的电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间或抽搐着,已经不能造成任何威胁。莎莉一路上沉默不语,而容栀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们拐了几个弯,按照江韵的指示,站在一道金属墙前,动手清理门上附着的各种纤细的管子和电线。直到露出墙的金属板,才看到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
周围有刀砍斧劈的痕迹,有激光烧灼的痕迹,也有火舌舔舐留下的黑色。层层痕迹叠作一处,新旧不一。
江韵缓缓说:“这是……四千年来,人类军队的培养的死士,一个一个用生命冲到这里,最后破开的缺口。”
“一队死士,可能没有机会抵达这里就死了,也可能到了这里只剩一两个人……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在这堵墙上,尽自己所能,留下破坏。”
“起初,只是浅浅的痕迹。到了最后,几千年,无数死士来到这里,终于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容栀听着,在这个缺口前站定。
她对着缺口鞠躬:“致敬。”
这一幕,被摄影球原封不动地拍了下来。
容栀身形纤长,刚刚好挤进了这个缺口。莎莉的骨架高大一些,留在外面。
“传说这里面是主脑的灵魂所在。”江韵说,“我也没有机会进去。所以,你应该是进去的第一人。”
容栀没有说话。
江韵有些疑惑,呼唤容栀的名字:“容栀?容栀?你在听吗?”
容栀站在原地,呆呆地没有动。
她环顾四周。
在四千年后,她再一次,见到了最熟悉的,鲲鹏班的固定教室。
讲台还空荡荡地伫立在前方,下面是十张桌椅。小豆丁陈康永的桌椅放在前面,后排的桌子上刻着“夏”字。
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一只桃子;还有的桌上摆着书本,书本的主人姓周。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满了灰的船模,船模的底部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江舟”。
容栀终于动了。她走向墙边。
那里摆着一张平平无奇的桌子,还有一张最常见不过的椅子。她走过去,拉开椅子。
就在她触碰到椅子的一瞬间,椅面和靠背迅速坍塌。在千年时光中,椅子的金属部分依旧完好,但木制部分异常脆弱。
金属桌洞里,满满全是信。信上的收件人,是她自己。
容栀失踪后,鲲鹏生们未来的人生里,始终小心翼翼地保留着这位少年时期同学的痕迹。很多年后,鲲鹏生们和学校沟通后,买下了班级曾经使用过的桌椅,在研究所复制了鲲鹏班的教室。
大家每次聚会的时候,都会写信给这位老同学。
他们坚信,她只是误入了时空的虫洞,总有一天,在所有人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她会归来,还是少年模样。
就这样,攒了许许多多的信。
容栀伸出手去触碰,在她碰到的一瞬间,所有的信件都湮没成灰尘,迅速碎裂在时空中。
信件碎裂后,露出了原本的金属桌洞。
桌洞里面有一点点凹凸不平,看起来好像背面有人刻字。容栀心有所感,她蹲下,看向桌洞的背面。
背面是陶蜜的用笔习惯。她刻了两个小字:“鱼缸”
容栀骤然转头。
在讲台的左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已经被电线全部封满。容栀走过去。
她还记得刚刚加入鲲鹏班的时候,鲲鹏生们做恶作剧,把监听器做成了鲤鱼的模样,放进了曹院士办公室的鱼缸中。
容栀把电线清理干净,露出一个陈旧的玻璃鱼缸。
里面积了很多灰,几尾褪色的机械鱼碎在里面,下面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扁方匣。
容栀静默了好几秒,她深呼吸,才慢慢地伸出手。
前世今生,几千年的光阴,跨越几道时空,隔绝几次生死。那些所有的尝试与挣扎,最后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她把芯片插进了黑色的匣子。
平淡的,简简单单的动作。
四周的空气微妙地一滞。
一声细细的、尖锐的啸叫响起,萦绕着整个地心空间,仅仅几秒钟之后,啸叫声渐渐消失,四下一片安静。
安静得过了头。
所有机械运转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所有嘈杂在同一时间全部陷入死寂。
容栀曾经以为会有爆炸或者燃烧,但什么都没有。
平淡的仿佛是普通的一天,和前一天没什么两样。
“……主脑衰亡了。”江韵说。
主脑衰亡了,主脑之星所有依靠主脑运转的系统,整个宇宙所有依靠主脑的网络,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停滞。
首都星。
“统帅!”上将大步走过铺着柔软地毯的长廊,即使是用来吸音的地毯也没办法阻止他的脚步声。
重重的脚步声似乎泄露了上将焦灼的内心。
他胡乱敲了一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进去。
正在伏案签字的统帅推开桌面上的文件,抬头看他。
“主脑衰亡了。”上将直截了当地说。
他把一个特殊的通讯器拿出来,丢在统帅的桌面上。
这个特殊的专用通讯器不属于任何人类已有的单位和组织,而是财阀世家与主脑私下联系的通讯器。
此刻,通讯器上的灯已经灭了。
统帅的眼睛骤然瞪大,一刹那失声:“不可能!”、
“可能!”上将的声音颤抖,“我确认过了,主脑衰亡了。”
统帅的反应很快:“几个家族还有这个通讯器?”
上将沉声道:“三个家族,我已经出兵围了他们,以叛国罪的名义。”
“做得很好。”统帅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数量不算多,而且和主脑的协议也只有世家那几个人才知道……”
他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上将拿出通讯器,迅速发出了一道指令。几秒钟之后,首都星的几个地方纷纷响起了沉闷的枪声。
“解决了。”上将回复。
统帅点了点头:“主脑之星那边,那个囚犯击毙了吗?”
上将目露挣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