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动翻转的电线慢慢平静下来,从愤怒的海浪变成了平静的湖泊。容栀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主脑的顶端掩映在层层电线中,无法看到。莎莉托出摄像球,向上飞去。
摄像球逐渐在空中变成遥远的小点,迅速绕了一圈,容栀看到主脑上的指示灯已经停止了闪烁,一切都归于平静。
摄像球绕回来,然后去到了宛如蜘蛛帝王的头颅处。
莎莉凑过去看可视屏,刚好看到老人的头颅端处在万千线管正中央,双眼紧闭,面色冷肃,额上汗水密布。
容栀攥紧了手。
“谁?谁赢了?”莎莉扑过来,恨不得用手摇晃容栀,一叠声问道。
容栀死死盯着可视屏。
摄像头下,老人的头颅颤了颤,直直地睁开眼。
对上了可视屏前容栀的眼睛。
容栀的手骤然松开,垂下:“是曹院士赢了。”
“是我赢了。”主脑的声音隆隆传来,“是我,吞噬了复制品。”
主脑的声音是合成的机械声,话语中带着滋滋的电流,随着它吐出的每个字,整个电线织就的空间不断地颤抖着。
“学生,是我。”主脑的机械声音永远无喜无悲。曹院士的意识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补充了一句,“我很欣慰。”
“所以你现在终于满足了?”容栀扬声问。
“满足。”巨大机械音叹息着,“这种感觉……全宇宙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说着,所有的光源突然同一时间熄灭,整个地心空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你看。”主脑说。
面前缓缓降下数面巨大的虚拟显示屏,每一面上面,都切成无数小小画面,画面实时切换,里面都是在不同星球生活的人类。
所有的显示屏上,所有的小小画面中,光源全部熄灭了。
除了公共场合,更有极端场合:矿下,灯塔,信号塔……
无数以光源为信号的人类陷入了恐慌。他们惊声尖叫,满面绝望,四下联系。而有的人想到最坏的状况,已经开始跪下祈祷。
“你看,我可以轻易地毁灭他们的希望。”主脑说。
还没等容栀的眼睛适应过来,所有的光源又在同一时间大亮。那些刚刚还陷入绝境的人们,此刻又满面惊喜,激动地痛哭出声,跪在地上感激神的保佑。
“我是神。”主脑隆隆地说,“学生,我是神。”
“你不是神。”容栀说。
“我是神。”主脑隆隆地说,“所有人都将臣服于我、敬仰于我。我拥有人类永远都不能企及的最高权势……我终于跨越了脆弱的肉身,达成了宇宙的永恒。”
又一面可视屏降下,屏幕中是刚刚容栀摧毁的区域,如今还在剧烈爆炸中。
轻轻的“啪啪”数声响起,地心刚刚被容栀摧毁的东西两区竖起无数金属板,分隔所有爆炸的区域。爆炸缓缓停下。
整个过程仅仅不到5秒钟。
“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毁掉的东西区,我只要几秒钟就可以恢复运转。”主脑说,“我的计算能力和处理能力是你的几万亿倍……你根本没有办法打败我。”主脑隆隆大笑起来,“我将与宇宙同在,我将是唯一的真神。”
“你不是。”容栀简短有力地说。
“我是。”主脑慢吞吞道,“我与宇宙同在。”
“宇宙并非永恒。”容栀只是说。
主脑沉默了半晌。
机械声音没办法感知情绪。莎莉在一旁胆战心惊地听着,生怕容栀哪句话惹恼了这位新晋的主脑大人,瞬间把两个人轰成灰。
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以至于莎莉甚至脸“害怕”的情绪都麻木了。
可能是因为力量差距过于悬殊,也可能因为曹院士多多少少对容栀还有一些残留的情分在,主脑并未限制两个人的自由。
“你说过,成功了,你就给我好处。”容栀说。
主脑轰隆隆地笑了起来。
“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他说,“你聪明,清醒,而且果断。更重要的是,你对我这样的人——不,我现在是神了——你对赛拉维尔,从不留情。”
“所以,我会给你好处——我会给你一个死亡的荣誉。”主脑吭哧吭哧地用机械声模拟了一阵掌声和欢呼。
容栀嗤笑一声。
脚下的电线猛然抬高,就像一个升降台一样,螺旋上升,把容栀托了起来。四周的景色一瞬间纷纷下沉,瞬息之间,容栀站在半空中。向下望去,莎莉变成了模糊的小点。
她抬眼,曹院士的头颅稳稳地位于电线之中,一双老人的眼睛张开,看着她。
容栀抱着手臂,稳稳地与他对视。
老人面无表情,透过主脑,用机械声音说:“我给你选择。”
“你可以选择死在这里,那么我会给你荣耀,让你成为人类社会中永远怀念的对抗主脑的英雄。”
“你也可以选择活下去,代价是被我永远囚禁在南区的地下二层。”
容栀眉心一动。
“南区的地下二层?”她反问。
在地下一层的时候,小政治犯他们曾经传说,地下二层囚禁着更加穷凶极恶的罪犯。可是,她并未发现地下二层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更未找到地下二层的监牢入口。
这不合理。
“哦——你当然不知道地下二层。让我翻翻数据库——有了。”主脑的机械音虽然没有情绪,却透露出几丝诡异,“你想看看地下二层吗?”
容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巨大的虚拟光屏出现在容栀的眼前。
地下二层,居然是完整的、巨大的、实心的金属块。
实心的金属块正中,凝固着一个小小的棺材。
“这就是地下二层,最高级别的重罪犯。”主脑说,“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去躺在里面。棺材里有为你输送营养的管道,维持你的生命。”
“棺材你关着的人,现在是谁?”容栀的声音有些不稳,她抬起头,脸苍白得厉害,唇色也褪却了血色。
“是我前任豢养的实验体。”主脑说,“一千年前,一个不听话的人类女性。”
“她的编号是——11。”
11!
莎莉几乎叫出声!
实验体?
主脑豢养的实验体?
无论是高台上的容栀,还是地面上的莎莉也面色苍白。
两个垃圾星走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容栀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们都只有一个编号,没有名字,也不允许走出垃圾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