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上,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凌晨。民意沸腾,联邦政府却在最高层的授意下,仅仅发布了一则不痛不痒的支持声明。
结合上将在几个小时以前签署的特赦令,有些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能签署特赦令,必定是他们和容十一在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有人愤怒地堵在联邦政府的门口大骂,“你们能不能公开透明?达成了什么协议,民众是否有知情权?”
“星际联邦政府究竟是谁的政府,是财阀的政府还是人民的政府?”
“我们要知道真相!媒体不应该只做政府的喉舌!”
声浪一阵一阵飞进星际传媒集团总部大楼。
即使是凌晨,大楼也已经被激动的民众包围起来了。
主任背着手看着外面群情汹涌的民众,面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的光。
“火了火了,我们火了。”主任颤抖着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枸杞水。
旁边的新人瑟瑟发抖。
“这是火了吗?”她被外面愤怒的声浪掀得快哭出声了,“明明就有很多人在反对我们啊!”
主任搓搓手:“有争端才会有关注!有了关注度,我们的热度才能上升,我们的广告位才能卖出去!现在已经有很多广告商在排着队求购我们的广告位了。”
新人张大了嘴:“我们在学校学的新闻理想……”
主任猛一挥手:“什么新闻理想,我们集团最大的资助人就是联邦政府,你敢和金主爸爸对着干吗?”
新人被噎住。
“刚毕业的年轻人就是天真。”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你发一篇批判文章,要经过多少道审核?经过多少人的手?抗住多少人的施压?最后发出来以后可能还要被秋后算账……算了,这只是一份工作,不要把情怀代入进来。”
“可是,可是。”新人鼓起勇气,“我看咱们还是揭露了很多黑暗面的。”
主任枸杞水喷到了地上。
“傻孩子。”他一边抹脸上水一边压低了嗓子,“那都是公关稿!公关稿!你还真信!”
新人震惊:“公关稿是什么?”
主任反手关了会议室的门,看四下无人,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的额头:“有一些大企业很有钱,我们就专门去挖他们的黑料,如果他们给钱,我们就不放,他们不给钱,我们就放出来!”
“不是为了理想?”
“公关费60万星币买你的新闻理想,你卖不卖?”
“60万?”
主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60万。”
“卖。”新人果断地说,“60万真的太多了。”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有新动向!开工了!”
联邦政府内部的系统一闪,把这件事情的处理权移交给星舰管理处。
星舰管理处负责联邦大大小小所有星舰的调配、维护、修缮、管理工作,工作人员时常需要下到基层,异常辛苦琐碎,收入也奇低无比。
正因为如此,里面甚至没有一个在编人员,全是合同工。
所以被联邦政府麻溜推出来挡枪。
“星舰管理处可惨了,一共就只有三位基层借调的合同工,如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百万个电话持续不断地涌进来,把他们骂了个劈头盖脸,说他们是主脑的走狗,只顾自己,不管全人类命运——”
“联邦政府的姿态无可挑剔,要求星舰管理处必须处理好每一件民众的投诉。所以现在的矛盾已经变成了星舰管理处低下的版式效率和民众高涨的怒火之间的矛盾,政府美美隐身。”
“但也星舰管理处也有问题。太阳大耀斑爆发在即,一艘服役五十年的破旧民用飞船,是怎样拿到通往那片星域的通行证的?摆明了就是要去送死。”
“星舰管理处的管理员我认识,是从我们部门借调过去的——我们是畜牧养殖中心,那位老兄的专业是母猪的产后护理。他当然不懂这些天象。”
“不懂天象的人也能负责星舰通行?????纳尼???”
“能怪到星舰管理处的头上吗?要不是联邦政府不想发那么多工资,怎么会从基层借调那么多人啊?你问问这些借调的,一个月到手才2500星币!!!这么便宜,你还要什么专业技术人才?”
“2500星币招不到一个维修工,却可以招到一个星际联邦大学的本科生。”
破烂的飞船驾驶舱里,直播间上已经吵翻了天。驾驶舱里的人还在螺旋翻滚,但因为翻滚的时间太久,观众也觉得有些枯燥乏味。
观众的感官已经被层出不穷的娱乐养刁了,他们需要更加刺激的剧情来激发自己的亢奋,让自己感受到活着的快乐。
莎莉已经甩得麻木。眩晕中,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个新时代的年轻人,吸食了某些兴奋药物,此刻正在宇宙中蹦迪。
莎莉的右手边是无边无际的宇宙,没有门。危险的风刃几次贴着飞船甩过去,在船壁拉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拴着自己命运的绳子绷得紧紧的。
当人离死亡太近的时候,就会麻木。
“还有60秒。”身边的年轻大佬计算后告诉她,“我们的飞船还有60秒,解体。”
莎莉的内心竟然生起了一丝诡异的轻松。
“还有60秒,来得及。”她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大佬。
呵,人的极限都是被锻炼出来的——搁在以往,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60秒,她怕不是会吓成个傻子。
如今,居然感觉还好。
“你当真这么想?”容栀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个红头发的中年女人。
她的可塑性还蛮强的。
大概是因为出身于底层,她身上有股野草一样野蛮蓬勃的生命力。
莎莉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通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个死。”
“至少,在死之前,我摆脱了原来的身份,我的女儿以后也是个有户籍的星际人了,没准我还能评个因公殉职,以后我的女儿由星际传媒集团来照顾,过得肯定比以前跟着我好多了——”
“这条命一点都不亏。”
底层人民的悲哀就在于此。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可是,对底层蝼蚁而言,生命反而是最不宝贵的。
哪怕是一纸出身,不过是财阀定的游戏规则,都能买所谓底层贱民的一条命。
在这个被财阀把控政治的联邦时代,所谓的平等与公平不过是假象罢了。
容栀喃喃自语:“我好怀念**,好怀念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