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容栀抓起手边一本铜版纸的杂志,猛然一掷,沈非凡手腕一痛,长刀当啷坠地!
趁现在!
容栀扑身而出,双手掐住沈非凡的脖子,把他重重扑倒在地,报刊杂志架四处乱窜。
好大的力气!
沈非凡感到扼在脖颈上的手寸寸收紧,他红了眼,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掀开她:“你大意了,女生的力气怎么能和男人比?”
容栀只是从喉头发出冷哼声,然后猛然发力,两人在瞬间过了数招,容栀几次拆掉沈非凡所有攻势,顺势抓住沈非凡的喉结用力扭下去!
沈非凡后退,后背重重砸在墙上,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的格斗招数——”
容栀一脚把地上的刀踢到远处,用胳膊肘抵住沈非凡的喉咙:“这个招数有什么问题?”
沈非凡的眼神有一丝隐隐的狂热:“你是赛拉维尔?”
沈非凡什么意思?
莫非自己的招数,就是赛拉维尔的招数?
不可能。
自己的格斗技术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在自己被人类起义军救下以后,在军中学的!
容栀按捺住心中的狂风飓浪,一个手刀劈在沈非凡的颈侧,利索地把他打晕。
汗水混着泥土流入眼睛,刺痛传来。她脱了力,瘫坐在地上。
心中有一个沉重的真相,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头顶是白灰色的休息室房顶。
水泥永远缄默不言,水泥永远冷漠地俯瞰。
容栀垂下头,她把自己蜷缩起来,颤抖着伸出双手,抱住头。
片刻的黑暗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她想起从前在垃圾星上,在这支军队统治下生活的日子。
一切向理性、秩序、实用看齐,艺术是被判定为无意义的,甚至就连音乐,在她出生前几十年就灭绝了。
在她奄奄一息躺在垃圾中的时候,是那支军队将她救活,给了她移植了一双眼睛,并把她带回军中训练。
在她醒来的最伊始,那支军队的人就告诉她:“我们是人类起义军,是人类对抗主脑联盟。”
所以,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是真的吗?
世界,真的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如果不是——
那支军队也是赛拉维尔吗?
那……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呢?
什么是为之奋斗的理想、信仰与热忱,什么是披着美丽外衣的真实残酷世界?
什么是为了理想而牺牲?
为什么是她做了这支军队的领袖?
为什么是她被献给主脑?
为什么是她,能够被主脑拿来做人体试验,残忍剥夺**,将意识编码?
我……是谁?
其实,我只是用来燃烧的蜡烛吗?
我,究竟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还是一个存在于众人口中、眼中,因为他人存在而存在、为奉献生命而存在的符号?
我的生命,是不是一场编织巨大的谎言,一场专为我造的梦?
那些战友、同伴,那些情谊,她的子民和背叛。
容栀感觉很痛、很痛。
她的胸膛好似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冷风灌进去,热风灌进去,空气从她体内流动,却留不下痕迹。
这个世界伸出无形的巨手,把她整个人捏在掌心,揉烂了,就好像揉一片无足轻重的花瓣。
……
江韵终于在休息室里找到了容栀。
他心中总是有股焦灼的预感,跑了很远的路,终于在休息室前的树上看到了被捆住的沈非凡。
容栀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上去像一个破布娃娃。
江韵有些惊慌。
这股颓唐的神气,不像是往常野性难驯的容栀——她怎么了?
他的心尖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意。
“江韵。”容栀抬起头,看到逆光的少年,她小声说,“我记得……我们有一样的格斗技术。”
江韵走到她面前,盘腿坐在地上。
“是。”江韵说,“收养我的军队教的。”
容栀的面上泛起奇怪的笑意,滋味苦涩。
她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江韵的脑后,从凌乱的漆黑碎发中穿过,准确无误地摸在植入芯片的小小凸起处。
江韵瞬间睁圆了双眼,本能地要拨开她的手,然后又生生忍住!
她竟然,她竟然——
她竟然一直都知道吗?!
容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一块小小的方块凸起,江韵的双手收紧了肌肉,爆出一条一条的青筋。
“我不太知道一千年以后的事情。”容栀轻声说。
“这里埋的,是自爆系统吗?”
江韵沉默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年,全靠科技来维持生命,以脑后的这块芯片为生命的本源——
她还会爱他吗?
自己不过是有意识的行尸走肉罢了。
终于,江韵艰难地开口。
他安慰自己,自己没有骗她,只是有选择地说出了一部分真相罢了。
“这里……可以自爆。”
“不过我不是杀手,是死士。”
“用古代地球的话说……叫人肉炸弹。”他努力保持轻松,试着调侃。
他不想死。
他死过,他又被救活。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去死。
可是他不想死。
即使这条命早就该消散了,可他还是不想死。
江韵隐瞒了从前在垃圾星上死掉的事情,只是说:“我被军队收养的目的,就是冲进主脑的控制室,然后被长官引爆。”
“引爆的控制器在长官那里?”容栀抬头凝视他。
“是。”
“把生命交在别人手中?”
江韵的眼睛犹如两潭漆黑的泉水:“在我们的时代,生命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我别无选择。”
容栀伸出手去抚摸江韵的脸。
“江韵,我好像做错了事情。”
她的声音很轻。
“我好像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因为我,所以才让那些人,把人命越来越当成没有价值的东西。”
“我所谓的牺牲,或许只是开了个坏头罢了。”
江韵握住她的手:“为什么怪你?”
“容栀,看着我。”江韵摆正了容栀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他一字一句地说:“人类不是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