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领导的讲话结束后,宋瑞松站了出来,对着镜头宣布,华国首届“高雅艺术进校园”的项目将以韶城为试点,逐步开展到全国,以提升华国青少年的综合素养。
江姥爷率先鼓掌。
江韵出来了。
因为江姥爷地位的特殊性,江韵向来比较低调,在国家项目宣传期间,不会把宣传重点放在自己身上。
但他毕竟是华国顶流,威力惊人。
华央台的收视率像一个突然上升的过山车一样,骤然激增!
校门口的人也都能隐约听到学校内沸腾的声音。
就连宋晔这群人,都吊儿郎当地打开了手机看直播。
从校门口到礼堂,一路上挤得水泄不通。
现场的学生们一下子激动起来,纷纷举起了应援旗帜和灯牌,尖叫声再一次掀翻了礼堂的屋顶!
现场的灯灭了。
台上全黑,只有一束追光简简单单打下来。
江韵缓缓走上台。
他穿着正式演出的燕尾服,黑色肃穆。因为是国家项目,破天荒地打了暗红色丝绒领结。黑色的碎发打了发胶,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
他的发际线中央有个美人尖,一张脸好看得不像话。
容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等艳色。
私下见江韵,他是鲜活的,有点沉郁,有点执拗,有点呆气。
但是此刻,远远在台上演出的江韵,却像容栀展现出她从未见过的一面,艳色又脆弱。
他优雅地向观众鞠躬,轻轻将琴弓搭在琴弦上,骤然,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施了魔咒一样跃动,神秘、肃杀又旖旎的音乐刹那间喷薄而出。
是《魔王》。
江韵的演奏,向来以情绪感染力著称,被古典唱片公司称作拥有“人类生命的毛边”。
不够完美,但感情汹涌。
容栀的脑海不受控制地被江韵的《魔王》搅起,浮出无数记忆碎片。
黑夜沉沉,风声飒飒,她拖着滚烫的少年艰难翻越垃圾堆,她的世界永远是黑暗的,脚下的垃圾堆就像恐怖丛林。
濒死的少年发出声声呓语,时而叫爸爸妈妈,时而叫爷爷,时而含糊不清地呓语……
她心里清楚,是死神,死神在和她抢夺着少年迅速流失的生命。
她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动着。
到达最遥远的那座垃圾山,或许就能找到一口废弃的药水,不拘是什么药水,哪怕只有一滴!
她和他都是是虫子一样的人。一个瞎了眼睛,一个坏了嗓子,他们贱如蝼蚁,他们相依为命。
最后,她精疲力竭,脚步停下来。
少年已经在她的怀里死去。
随着演奏接近尾声,曲目中的男孩即将死在父亲怀里,小提琴的声音逐渐萧瑟起来。
江韵的侧脸凝滞得像一尊眉眼艳丽的石膏像,高贵的,遥远的。
他神情淡漠,一双凤眼半掩着清冷。
他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关心,又仿佛下一秒就要毫不留恋地离去。
这样的江韵,几乎马上就要破碎成宇宙中的尘埃,不属于这个世间。
有很多人在兴奋地拍照和录像,身后的女生们激动地小声讨论,有人在发绿微圈,闪光灯闪成一片,嘉宾席很多人已经在盘算等下先和谁社交。
容栀却被江韵的音乐牢牢钉在座椅上。
一曲终了,男孩死去,风声萧萧,余音袅袅。
江韵沉默地鞠躬,然后退下了。
容栀感觉脸上有些凉意。
她摸了一把,满脸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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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京城?你好久都没回家了。”江姥爷问。
江韵演出刚结束,头上还有汗。
这个曲子触动了他久远的记忆,他情绪不是很高,恹恹道:“在韶城还有个v拍。拍完就回家。”
江姥爷看见江韵的神色,终究心下不忍,忽然说:“其实今天来的学生里面有个女孩子,雏鹰生,爷爷觉得她很不错,希望你可以和她认识一下。”
“是韶城宣传署陈劲松的外孙女。”
江韵用沉默表达了拒绝。
江姥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父母早逝,4岁的时候又遭遇绑架,虽然命大活了下来,但那场爆炸除了他,无人幸存。
回家以后,他性格大变。
就连穿衣服,也几乎只穿黑色。
见江韵兴致不高,江姥爷没有再提这个话茬,招手唤来陆泽宇。
江姥爷的秘书给陆泽宇塞了个袋子。
江姥爷道:“你爷爷托我给阿隽带的东西。”
里面是几瓶川蜀特有的辣椒酱。
韶城人饮食清淡,这种辣酱在当地买不到。
陆泽宇神色黯了一瞬。
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有意活跃气氛,欢快道:“好嘞,谢谢江爷爷!”
江姥爷年岁渐长,就喜欢一团喜气的年轻人,每次看见陆泽宇,都很开怀。
然而陆家却无比头疼于陆泽宇这跳脱不羁的性子。
作为公安世家的二公子,陆泽宇不但在某一天突然表态绝不子承父业,还突然变得无比叛逆,跑去了国外躲着不回家,一度将陆老爷子和陆父陆哥气得夜不能寐。
最后还是被江韵劝回来的。
“你想带她去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江韵神情凝重,“首先你自己要有能力,不管在哪都能站稳脚跟。”
“我的乐团还差一个中提琴。”
陆泽宇敞着皮夹克,额角还在流血,血糊成一团的脸上有股浓重的杀气:“只要能带她去国外生活,我怎么都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会结痂,创伤也会淡化。
陆泽宇摸了一下额角淡淡的疤,在江姥爷面前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然后趁机拉走了江韵,从校方的专用通道进了休息室。
不多时,休息室的门口就像是春风拂过的河滩一样长满了嫩生生小草状的学生,举着江韵的应援旗,手里拿着照片和d,或坐或站,等着江韵出来。
一个斜挎着“学生代表”红缎子的高挑女生费力地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向外面走去。
她的头发乌黑茂密,卷曲的发梢在纤细的腰肢处轻轻抖动。
江韵站在休息室的小窗向外看,倏忽眼神一凝:“小可怜……?”
陆泽宇张望:“谁?”
女生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江韵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良久,轻轻吁了口气:“应当是我看错了。”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陆泽宇嘿嘿一笑,伸出长臂揽上江韵的肩膀,挤眉弄眼,“怎么,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