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字帅旗的明军骑兵部队,是成国公杀了个回马枪驰援吗?
毕竟明朝自朱棣后,就没有皇族领军的可能性,勋戚里面朱姓并且还掌控骑兵部队的,只有成国公朱勇一人。
可问题是鹞儿岭一战,成国公部伤亡惨重,几乎可以说是成建制崩溃。再加上联合沉忆辰的驰援军,又与瓦刺大军进行了一场大战,不经过大幅休整跟补充兵员,短时间内很难再重返战场。
“提督,是公爷来了吗?”
武锐看到那面“朱”字帅旗后,神情激动无比。
对于他而言,成国公已经不仅仅是主帅上官,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
成国公在,明军的旗帜就不会倒下!
沉忆辰没有回答武锐的询问,之前他派信使已经明确向成国公部下达撤退命令,理论上这时候不会出现在土木堡的战场。
但这大规模的明军骑兵做不得假,只有成国公部才拥有如此兵马。
瓦刺亲卫同样发现身后出现了明国骑兵援军,主将博罗茂洛海漠北征战多年,并不是什么没有经历过生死危机的雏儿。
只见他临危不乱的朝着瓦刺士兵下令道“蒙古儿郎们,明国又来了一批送死的南蛮子,来年想要水草丰美正好缺了这上等肥料,今日就用马刀让他们有来无回!”
身为最强蒙古部族的亲卫,瓦刺士兵此刻的心态就跟主将博罗茂洛海一样,丝毫没有把明军驰援骑兵给放在眼中,相反还流露出一副狂热模样。
杀的明国蛮子越多,日后攻陷京师、逐鹿中原的阻力就越小,曾经祖宗们享受过的中原花花世界,现在也该轮到自己去好好爽一把了!
“逃窜的明狗还敢回来?”
“杀光他们!”
“长生天保佑!”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蒙军阵营中响起,瓦刺亲卫不愧为顶尖精锐,干净利索的完成阵型切换,分出了一部分士兵转头去迎战后方出现的明军。
“机不可失,武锐你组织兵马,击溃面前的蒙古鞑虏。”
“趁他病,要他命!”
沉忆辰同样陷入了一种热血上涌的状态,哪怕再怎么精锐的部队,遇到从后方突然出现的敌军,都不可能精准的完成分兵部署。
要么就是正面阵型薄弱,要么就是后背防卫空虚,腹背受敌乃兵家大忌之事,岂是那么容易应对的?
自己遭遇过的困境,现在该让蒙古人尝尝滋味了!
“是,提督!”
武锐领命之后没有二话,立马让传令兵亮出来进攻的令旗,同时嘹亮冲锋号角再次吹响。
援军的出现,不仅仅是给了沉忆辰喘息的时机,更让殿后军团士气大振!
这就是为什么早在先秦时代,诗经就会“无衣”这样流传千年经久不衰的战歌。穿着同样甲胃的战友,拿着同样戈矛的兵器,就注定了生死与共!
“大明的勇士们,驰援的袍泽弟兄来了,该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时候了。”
“鞑虏从来都不是大明的对手,他们才是我们眼中待宰的猪羊,杀过去!”
沉忆辰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无比清楚击溃的机会只有一次,待也先反应过来派兵增援,连同驰援的成国公部兵马在内,都将面临寡不敌众的局面。
横刀立马,只有勇者,才配在战场上活下去!
两方士兵再次嗜血的厮杀在一起,相比较之前面对瓦刺亲卫冲锋,沉忆辰殿后骑兵只剩下苦苦支撑的份不同。
这一次,明朝骑兵已经能与蒙古骑兵战个旗鼓相当,甚至隐约中还占据着上风!
战场局势的陡然生变,让站在高处指挥的太师也先,脸色由之前的自信从容,变得有些慎重严肃起来。
不过他依旧信任着自己的部族亲卫,哪怕明军有了驰援部队加入,数量上开始反超占据着优势,依然无法战胜蒙古真正的勇士。
论骑兵作战,长生天的子孙不输于人!
“没想到成国公还有余力领军驰援,真是老而弥坚。”
太师也先打心里称赞了一句,因为早在鹞儿岭大战后,他就已经得知了成国公朱勇的伤势。这位大明国公遭逢惨败,还带伤作战打了一场,现在更是重返土木堡驰援。
老将的坚韧跟顽强,可谓在成国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是成国公,是朱仪!”
站在也先身后的朱佶,却给出了不同答桉。
虽然都是打着“朱”字主帅旗,并且站在远处也无法认清楚领兵统帅是谁。但是身为公府子弟,朱勇跟朱仪帅旗上的纹路细微区别,沉忆辰跟也先分辨不出来,朱佶怎么可能不知?
“看来兄弟情深啊……”
也先略显揶揄的回了一句,他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如果成国公知道自己三个儿子,正处于战场的敌对面,会作何感想?
“赛刊王,传令下去全军突击,攻破明军防线!”
蒙古具装骑兵被明军用步阵挡住,侧翼突袭的瓦刺亲卫现在又陷入了鏖战之中,等于说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战果。
与之对比的是明国皇帝率领的亲征军,也先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击溃敌人,相比较之下沉忆辰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我这就是杀穿明军的阵列!”
赛刊王信心满满的领命离去,在他看来明国十几万亲征军都如同土鸡瓦狗,不到三万的殿后军又能撑多久?
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蒙古大军压阵,让正面防守的山东、福建两卫将士压力倍增,铺开后单薄的防线缺乏足够收缩空间,一旦撑不住崩溃连后撤的余地都没有,将直接被蒙古人撕开一道口子。
“兄弟们,沉提督已经帮咱们挡住了侧翼,吾等哪怕就是战死沙场,也不能让沉提督身后出现蒙古鞑虏!”
“这几年沉提督照顾的恩情,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扛住啊!”
孟大跟伍东等将领,一遍遍的鼓舞着士气。
沉忆辰出镇山东、福建这几年,对于改变感受最深的可能还不是当地百姓,而是卫所军户们。
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需要卖儿鬻女的极端困境,到沉忆辰来了之后慢慢补足拖欠的银粮,并且后续均做到了足饷实发!
当兵的大多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但他们却很清楚谁给了自己一口饭吃,谁又救了父母妻儿的性命。
沉提督如今都到了亲自上阵杀敌的境地,难道自己要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吗?
“孟将军不需要多言,老子今天死战不退!”
“没错,这条命就是沉提督给的,救命之恩哪个没良心的敢忘?”
“要动沉提督,鞑虏小儿先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还有我!”
压根就不需要孟大跟伍东的鼓舞,战场的卫所士兵们早就群情激昂,没想过什么苟活的事情。
这幕上下一心的场景,让留在主阵中坐镇中枢的冯正情感复杂无比。他始终有着自己加官晋爵的私心,不愿意彻底的臣服于沉忆辰,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别扭状态中。
但土木堡一战,让他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兄弟袍泽,让他明白了何为军人荣誉,更加体验到了什么是生死与共!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将士同心吧。
“福州卫的弟兄们,本将将与你们死战不退,哪怕共赴黄泉。”
曾经的犹豫彷徨跟功利思维,冯正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的放下了,能与沉提督这样的上官以及身边的这群士卒共生死,何其幸哉!
“说得好,共赴黄泉!”
孟大朝着冯正高举拳头,来表达自己的尊重。
身为曾经的部下跟现在的同僚,没有谁比孟大更了解冯正这样的将门子弟,说出这番话所需要的勇气跟决心。
当他愿意把后背交给袍泽的时候,就不用再去计较过往种种,人该向前看。
滔天的战意面对强大的敌人,福建跟山东两卫士兵,无论蒙古骑兵如何冲击,仿佛就跟脚下生根一样牢牢钉住了地面,始终维持着阵型奋勇杀敌。
另外一边的骑兵对决,此刻也逐渐有了胜负手走向。瓦刺亲卫的精锐程度确实当世顶尖,正常情况下打沉忆辰率领的福建骑兵,简直可以以一敌三。
但问题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很多东西不是简单的战斗力加减乘除就能得出胜负。
就好比明英宗朱祁镇率领的二十二万大明精锐,战前理论上蒙古人不避其锋芒的话,灭族差不多都够了。
结果呢?
太师也先率领着的蒙古大军,以极其轻微的代价打崩了亲征军,并且还俘获了明朝皇帝,完全称得上大跌眼镜。
瓦刺亲卫便是如此,腹背受敌两面夹击,让他们丧失了整备队形来回冲锋的能力。战马还没提起来速度,就要面对另外一方明军的攻势,处于极端的不利情境下。
依靠着骁勇跟军纪,瓦刺亲卫硬抗住了几轮明军冲锋,可援军迟迟无法攻破明军正面阵营,导致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再这么打下去,不说全军覆没,至少伤亡惨重跑不了!
瓦刺亲卫的伤亡,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整体战斗力下降,还会让也先的瓦刺部,丧失对于其他蒙古部族以及臣服的小部落的威慑力。
毕竟太师也先号令蒙古三部最大的短板,就在于他没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蒙古大汗。
用中原历史来举例,也先的举动更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法统上的缺失,让也先就只能用绝对的实力去硬压,部族亲卫乃根基所在,他不可能接受太大的伤亡。
“下令瓦刺亲卫撤退,阿剌知院你率军接应!”
也先能统一蒙古,就在于他的审时度势跟多谋善断,发现无法获取计划中战果,那么就毅然决定放弃减少损失,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听到也先下达撤兵的命令,朱佶顿时感到无法接受。
现在沉忆辰跟朱仪就在眼前,拿下他们甚至能比直接杀了成国公朱勇还有效。
毕竟父亲大人一辈子最看重的是家族传承,秉持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
如果能做到让朱仪跟沉忆辰死在他的面前,使得成国公一脉断爵绝嗣,那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赐死的悲痛欲绝,就能让父亲大人也好好品尝一番。
这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太师,只需要再进攻半个时辰!”
“不!只需要再进攻一刻钟,沉忆辰殿后军本部必然会崩溃,到那时候这支明军就将被蒙古勇士剿杀殆尽!”
“功败垂成之际,万万不能撤兵啊!”
对于朱佶急切复仇的心态,也先很能理解。甚至对于他反对撤兵的理由,也先同样部分认可。
但哪怕全歼了包括明国援军在内的三万多人,战果放在也先心中依旧比不上自己的一万部族亲卫,那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并且退一步说,击败明国的亲征军,以及俘获的皇帝朱祁镇,也先的战略目标早已超额完成。
他现在更需要时间,来消化土木堡一战带来的成果,以及后续好好利用朱祁镇这张“肉票”。放沉忆辰一马并不影响整体大局,待蒙古大军打扫干净土木堡战场。
未来明国要面对的,将是一支更为强大的蒙古大军!
到那个时候,也先想要的就不是吃掉沉忆辰殿后军几万人那么简单,他要的是整个大明江山!
“朱佶,本太师既然答应过会帮你复仇,就绝不会食言。”
“最多一个月,你就能看到蒙古大军兵临京师城下的场景,到那时无论是成国公也好,沉忆辰或者朱仪也罢,都将成为瓮中之鳖。”
“三年你都忍过来了,还急于这一时吗?”
说罢,也先还轻轻拍了拍朱佶的肩膀,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用意跟难出。
朱佶不在乎什么瓦刺亲卫的伤亡,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置成国公父子于死地。但他心中更清楚,自己没有跟太师也先讨价还价的本钱,更无法左右战场局势。
多年隐忍,不得不说让朱佶相比较之前的纨绔子弟形象,变得阴沉跟稳重许多。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点了点头道“一切任凭太师安排。”
“很好,那你也该返回明国了,后续本太师还需要你的大力相助。”
如今追击战事接近尾声,也先还需要朱佶继续充当内应,再不返回明国的话就容易引人生疑。
“是,太师。”
朱佶躬身应了一句,便缓缓退去身影消失在瓦刺大军中。
**有的牛角号响起,听着从指挥中枢方向传来的鸣金收兵信号,博罗茂洛海心中憋屈不已。
瓦刺亲卫多年来南征北战未尝败绩,如今在自己的主场上却无法击败明国骑兵,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但太师也先的权威不容置疑,哪怕心有不服想要继续战下去,博罗茂洛海也不得不听从号令收兵。
与此同时,阿剌知院率领着蒙古援军来到阵线外围,但凡沉忆辰敢冒险追击瓦刺亲卫扩大战果,迎接他的将是泰山压顶一般的碾压。
别忘了,太师也先手中足足还有着十多万后备军修整,现在战场上的追击兵马,远远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提督,蒙古人撤了,他们被打怕了!”
望着瓦刺亲卫收缩战线往后退去,武锐神情激动无比!
这可是蒙古最为精锐的瓦刺亲卫,并且还挟大胜之威前来一战。自己不但硬生生在劣势局面下顶住了对方进攻,获得驰援后更是展开反攻打退对方。
事实证明,草原上的霸主依然不是什么蒙古骑兵,还是我大明的铁骑!
“大哥,要不要我们追杀过去!”
白胖子张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张狂无比的朝着沉忆辰询问一句。
宜将剩勇追穷寇,趁他病就得要他命!
“撤兵!”
沉忆辰面对一群亢奋的部下,却始终保持着冷静思维。
远方阿剌知院率领的接应部队已经列好队形,只要自己敢出阵追击的话,必然会面对蒙古大军的攻势。
而且这一战下来,只能说战略上获得了胜利,战术上伤亡惨重。
沉忆辰五千殿后骑兵,现如今还骑在马上的可能不足两千,两万殿后的步军,就目前情形来看伤亡过半。
一场无比壮烈的惨胜!
就在张祺想要继续争取的时候,李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收拢士兵,趁蒙古人喘息之机,脱离战场快速撤退。”
身为中高层将领,并且常年在辽东亲临一线,李达自然明白现在局势依旧处于危险之中。
击败瓦刺亲卫就是最好的撤退时机,这种时候还想着追击扩大战果,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是,守备。”
经过沉忆辰跟李达的双重拒绝,白胖子张祺瞬间冷静了下来,开始抓紧时间收拢士兵搬运伤员撤退。
“向北,你没事吧。”
李达顺势来到沉忆辰身边,关切询问他的伤势。
本来在战场亢奋的情绪主导下,沉忆辰完全忘却了身上的刀伤,结果经过李达这么一提醒,肋骨间钻心的疼痛直冲脑门,让他下意识就想要蜷缩身体。
不过意志还是战胜了疼痛,沉忆辰身为主帅绝对不能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他只能咬了咬回道“无妨。”
几乎就是在沉忆辰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比几年前刚毅了许多,如今更像是一军主帅,而不是那个大明魁首。”
听到这道声音,沉忆辰抬头顺势望去,一身戎装的朱仪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相比较三年之前,现在的朱仪身上气势愈发的老练沉稳,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沧桑,看来戍边生涯同样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原来那面朱字主帅旗是你。”
“意外吗?”
“确实很意外。”
沉忆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一直认为会身犯险境驰援自己的,只会是成国公朱勇,没想到会是朱仪。
面对沉忆辰的坦然承认,朱仪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嘲弄笑容。
“还记得最后一别,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向北,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沉忆辰脑海中浮现出朱仪自服毒,躺在病榻上运筹帷幄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沉忆辰,心中只剩下深深的忌惮,担心来日朱仪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毕竟公侯世家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再加上自己婢生子的身份,恐怕就连朱仪都无法昧着良心说出有深厚的兄弟之情吧。
可现在沉忆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朱仪领兵驰援是为了那名义上的兄弟血脉,还是另有所图,人心谁又能轻松看透?
“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跟众将士。”
沉忆辰百感交集的朝着朱仪道了声谢,曾经他面对成国公朱勇的父子亲情感到迷茫,如今他对这陌生的“兄弟”之情,同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我们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让本不打算多言的沉忆辰,望着朱仪问出了一句心里话“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更带给不了成国公府荣辱与共,你还会选择冒险驰援吗?”
“那我反问一句,如果今天是我殿后掩护大军撤退,你会领军驰援吗?”
“会。”
沉忆辰很肯定的给了答应,然后补充道“但不是为了成国公府的荣辱,而是为了大明将士跟家国天下!”
“我也会,但除了大明将士跟家国天下,还有你身上流着成国公府血脉!”
出乎意料的答桉,让沉忆辰有些慌乱跟不知所措。
他除了李达这群情感上的兄弟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自己拥有血脉上的“兄弟”。
可能是看出了沉忆辰的迷茫,朱仪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向北,终有一天你也会开府建衙,到那时候便能理解父亲大人,同样能理解我为何这样做。”
“人生在世,当你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耀,便要承担起家族赋予的责任。”
“曾经这份责任属于父亲,现如今传承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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