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众人听见歌千尘严厉的声音:“长乐公主病了,带她回宫休息,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擅自外出!”
歌如雪被士兵押送出去的时候,头发散乱,神色疯狂,半点体面也没有了。
她本身有武功在身,不情愿之下难免打一架,在歌千尘的授意下,士兵们一丝体面都没有给。
被像架犯人一样架出去的时候,歌如雪看到坐在圈儿椅上的江云姝。
跟自己的狼狈不堪不同,一众站立的大臣中,就她一个人稳坐高台,显得如此高高在上。
因为夜风冷,慕九甚至叫人给她拿了一裘披风,此时正在往她身上披。
“江云姝!定是你挑唆我皇兄谋逆!你不得好死!”歌如雪见她甚至没有多给自己一个眼神,立刻被刺激到,撕心裂肺的破口大骂。
江云姝抬头:“公主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啊?”
她挑唆挑唆慕九还差不多。
“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你这种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江云姝没理她,自顾自的栓好了披风。
朝恩往御书房内一看,歌千尘的脸上能刨出二两锅底灰,他浑身一震,赶紧压低声音对士兵道:“动作还不快些?”
下一刻士兵就堵住了歌如雪的嘴。
江云姝像是没放在心上,正在嘟嘟囔囔的对慕九抱怨,“这披风的颜色不好看,跟我的衣服颜色不配。”
她在德妃宫中随手穿了件惨绿惨绿的罗裙,披风又是红色的,要不是实在太冷,她真想把披风给摔地上。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红配绿,赛狗屁啊?
慕九骂她:“有就不错了,你穿不穿?不穿丢掉。”
说着还当真要去扯掉她身上的披风。
江云姝赶紧一把抓住:“穿!”
啧,抱怨一下都不行了,小气。
朝恩见歌如雪走远了,才躬身请各位大臣进入御书房。
本来江云姝和慕九两个伤残人士,走不了太快,但在大臣们有意无意的避让下,最后他们两人竟走在了最前面。
江云姝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耳朵里隐约还能听见歌如雪那顺着夜风传来的呜咽声。
那凄厉的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女鬼给跑出来了。
她不禁感叹:所以这人啊,聪不聪明不重要,有没有大本事也不重要,只要会站队,风口上的猪也能飞。
她觉她和慕九就是风口上的两只小居居。
不出江云姝所料,歌千尘把她和慕九喊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指派又脏又累还容易挨骂的活儿给他们。
所以刚才慕九才会脱口骂道:他是把老子当成驴来使了?
歌千尘原本想让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再死,但慕九这个混蛋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自己找人草拟诏书。
找了许多人模仿字迹,歌千尘都觉得不甚满意,总觉得能看出破绽来。
本来皇帝就死得蹊跷,众人心里都有些心知肚明,皇帝的子嗣那么多,虽然皇子们的年岁都不大,但背后都代表着各宫娘娘的家族势力,到时候诏书下放内阁,丁点蛛丝马迹,就会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今夜血战后如此寂静,未必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夜密谋,第二日一早,皇城四大宫门大开。
这时候,那些昨日起就守在宫门前的大臣们,竟然无一离去。
众人隐隐约约感知到,要变天了。
朝善公公出现在城门之上,看着宫墙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面有点打鼓,手中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像个烫手山芋似的烙在手心,下面那些大臣如狼似虎的眼神,差点吓得他失禁。
朝善一个眼神,干儿子朝恩立刻躬身退下去,没过多久,一声鞭鸣,伴随着浑厚的钟声响起,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众人默数钟声——
一......
二......
三......
直到四十九,一切戛然而止。
众人整齐划一匍匐跪下,一时间场面静默无声,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钟鸣四十九下,乃是国丧事。
歌千尘走上宫墙,朝善立刻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皇五子歌千尘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份圣旨之长,省略一千字还不够写。
前面一大段话都是无关痛痒的痒痒挠,唯有最后这一段才是重头戏。
而现在皇帝已死,被授以册宝的皇太子,自然就是新皇。
江云姝和慕九在宫墙的另一侧,隔着灰白砖石,跟外面的大臣们,形成对立之势。
江云姝仰头看着歌千尘的背影,再等一场不见血腥的厮杀,那人就要君临四海,成为云朝最尊贵的人,
江云姝一身红绿红绿的灼眼颜色,用胳膊肘捅了捅慕九腰窝,“喂,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
慕九没理她。
她正准备再捅一下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旁侧捉住了她的胳膊肘,慕九声音低沉:“你个瞎子,捅到老子伤口了。”
江云姝一惊,连忙低头一看,果然见刚才那一拐子,不小心捅到了慕九刚刚包好的伤口上。
“额抱歉抱歉,没注意。”
慕九顺手用将五指扣住她那娇小的掌心:“我看不甘心的不是我,是你这个混蛋吧。”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女人的眼睛里都快流出哈喇子来了。
他问:“你就那么馋那个位置?看看你这样子,恨不得上去一脚把歌千尘踢下来。”
江云姝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背在身后装出深沉的样子,奈何慕九死不放手,她无奈只能作罢。
“我不是馋,我是......”她说到这儿,砸吧砸吧了两下嘴巴,没继续了。
慕九捏了她一下:“剩下的话被你吃了?哑巴了?”
江云姝只是摇了摇头,最后也没继续说出口。
她只是......替慕九觉得挺不值得的。
只不过觉得不值,也没有办法。
她对朝政一知半解,但也知道,皇帝的死并不是结束,而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朝堂上的争斗,这才正式拉开帷幕,各党派之间的斗争,后宫即将和前朝勾连,无数势力都想在歌千尘根基稳固之前,为自己搏一条通天之路,最后也不一定是谁能稳坐那把龙椅。
慕九根基浅薄,完全没有胜算。
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仍然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年皇帝没有篡位,老离王没有死,如今的慕九,不说日子多么逍遥,但至少不会这样处处忍气吞声。
不过事情换个角度想,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就慕九那火爆性子,没有人罩着他,他就已经这样无法无天了,要是真有人罩着他,那他还不得把天捅一个窟窿下来?
说不定最后云朝最大的祸害就是他。
宫墙外,众人摒气凝神听完,才互相从同僚同样震惊的眼神中,看到了‘我操’两个字。
他们以为反的是离王。
没想到竟然是靖王?
在这苦苦等候一夜,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某个大臣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竟然还派随从连夜去靖王府给歌千尘通风报信?
希望对方赶紧进宫清君侧?
难怪说却迟迟没有接到回信。
感情,人家靖王一直都在皇宫里呢?
让他去清君侧,岂不是让他自己清自己?
此时,歌千尘在朝中的党羽,加上李为和郑粱在其中浑水摸鱼,立刻俯身叩拜:“恭迎新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歌千尘一党在各部中都有人,然而一个王朝所需要的栋梁太多,此时稍微有点重量的臣子,几乎全都在此,浩浩荡荡,足数百人。
歌千尘那点人手,在此刻就显得十分稀少。
放眼望去,感觉只稀稀拉拉跪下了几十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