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瑜来到了老道人的身边,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一下老道人的鼻息,察觉到呼吸很是微弱。
再把手指放在了老道人的额头上,察觉到老道人的体温有些高!
以贾瑜的理解,这个老道人,应该是因重感冒而昏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下雪了!
贾瑜呼唤了十几声“老人家”,那个老道人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贾瑜不禁暗想——
“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在风雪之夜,这个老道人要是没有人照料,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贾瑜没有多想,背起了那个老道人,冒雪而行。
那个老道人不到一百斤,但是,走出了十几里之后,贾瑜就有些吃力了。
一路走来,不仅没有村庄,连个避雪的地方也没有!
贾瑜不禁有些发愁了——
“天快要黑了,要是再找不到一个避雪的地方,这个老道人,只怕难逃一死!”
又往前走了一里路,已是黄昏,贾瑜惊喜地发现——
在路边的树木丛中,有个破庙!
贾瑜背着老道人进了破庙,把老道人放下地来。
出乎贾瑜的意料,那个老道人,竟然“哎哟”了一声。
贾瑜不禁惊喜交集——
“道长,你醒了?”
那个老道人没有回答,却说——
“角落里有火种,有干粮。”
贾瑜不禁心中雪亮——
“看来,这个破庙,就是这个老道人的暂居之地。”
当贾瑜生起了一堆火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贾瑜察觉到:火光下,那个老道人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贾瑜自报了姓名,然后说:“请教道长法号。”
那个老道人淡淡地说——
“贫道法号好了。”
贾瑜不禁雷震一惊!
因为对于熟读《红楼梦》的贾瑜来说,“好了”二字太敏感了!
贾瑜一下子就想起了《红楼梦》第一回里,那首著名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贾瑜打量着好了道人,试探着问:“冒昧地问一下:道长出家之前,可叫鄄世隐?”
要知道,鄄世隐的谐音,便是“真事隐”。
好了道人没有回避贾瑜的目光,微微一笑——
“贫道乃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于俗世的种种往事,都忘却了。鱼过无迹,雁过无痕,人间早无鄄世隐。”
贾瑜顿时心领神会——
世上的有些东西,本来就是“看透而不说透”。
就像昨天,薛宝钗自称配不上贾瑜,潜台词却是贾瑜配不上她!
再例如,有人说:“我不想打扰你的宝贵时间。”潜台词却是:“你赶紧滚蛋,不要来烦我了!”
就像现在的好了道长,如果他不是鄄世隐的话,他就会否认,而不是说“忘却”了!
贾瑜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
贾瑜说:“我想,如果鄄先生……”
好了道人打断了贾瑜的话——
“这里没有什么‘鄄先生’!请贾施主对贫道以‘好了’相称。”
贾瑜想了想,说——
“如果道长心中,还放不下仇恨的话,只会是两个人!”
“贫道出家多年,早就无悲无喜,恩仇两消。”
好了道长微微微一笑,似乎并不认可贾瑜的话。
贾瑜旁若无人地说了下去——
“第一个,是你的家人霍启!那年的正月十月,你让霍启抱了女儿英莲去看花灯,霍启却把你女儿英莲给弄丢了!霍启不敢见你,逃之夭夭。霍启的谐音便是‘祸起’,英莲的悲剧,由此开启!”
好了道长没有说话,依然面带微笑。似乎英莲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
贾瑜加重了语气——
“第二个人,便是恩将仇报的贾雨村!”
对于贾雨村,贾瑜没有多说,他知道,现在好了道长应该比他更了解贾雨村!
这个时候,好了道长说话了:“一切皆有定数!”
贾瑜说:“你在解开《好了歌》的时候,有这么两句:‘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是不是预示了贾雨村的结局?”
好了道人依然面带微笑——
“贫道不知道!”
贾瑜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又说了下去——
“平心而论,贾雨村不是一个好人,却也不完全是一个坏人!他虽然热衷于功名,却是才干出众,把应天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不让他得到报应,终究意难平!”
好了道人依然面带微笑——
“贫道不知道!”
贾瑜不以为意,说了下去——
“道长,您在《好了歌》的注解中,还有这么一句:‘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说的是不是门子?”
好了道长依然面带微笑,依然还是那句话——
“贫道不知道。”
贾瑜却知道,脂砚斋曾经这样评价《红楼梦》——
“一树千枝,一源万派。无意随手,伏脉千里。”
以曹雪芹“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笔法,一定在后文中,对门子有所交待!
贾瑜还知道,精于谋划的门子,在遭到了贾雨村的一记闷棍之后,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然后报复贾雨村!
现在的贾雨村,与四大家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那么,门子投靠的,一定是四大家族的对立面!
四大家族的最大敌人,是忠顺亲王这一派!
贾瑜心中思忖——
“既然贾雨村是门子的‘故人’,鄄世隐就更是门子的‘故人’!那么,眼前这个好了道人,多半知道门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