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臻没有拉灯,甚至连进去的脚步都是放缓了的。
她打开琴盖,尝试着在低音部按下几个琴键。
悠长的单音调随着她的动作缓慢响起。
虽然这架琴不知道闲置了多久,也没有经过调音,但凑合凑合也还能用。
林臻臻转头冲俞嘉木招了招手。
没反应。
再招手。
他立在门边,像是被焊死在了门框里,不愿意挪动步子半分。
林臻臻没再纠结,她闭上眼,抬起右手,而后轻轻落在琴键上。
细长的手指纷飞,在黑白琴键上快速移动。
她弹的是原主最喜欢的那首曲子,因为弹了太多次,曲谱已经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中。
恬静柔和的旋律缓缓流淌。
琴弦震动,激起附着在上面的灰尘。尘埃像小精灵一样,漂浮在了空中。
窗外倾泄而下的月光打在林臻臻身上,仿佛一层圣洁的柔光,轻轻将她包围。
此刻的她温柔得不像真人,而是沐浴在夜色下的石膏雕像。
圣洁美好,不染一丝阴暗。
乐曲进行到中段,情绪递进,逐渐变得热烈高昂。
林臻臻抬起头,注意到了放在钢琴旁的那个水晶相框。
照片里的美妇人抱着一个男孩坐在草坪上,两人对着镜头露出大大的微笑。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看起来年龄偏小的男孩。
他神情落寞,痴痴地盯着两人的方向,
他是这张照片里的路人,却也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名成员。
那个小一点的男孩,就是俞嘉木。
水晶相框被外力猛地拍在桌子上。
林臻臻这才发现俞嘉木不知何时进了房间。
他背着光,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亮得出奇。
钢琴声戛然而止。
门外却响起了一道阴冷、戏谑的声音。
“这么美妙的音乐,弟弟你怎么忍心去打断呢?”
林臻臻偏头,看到了站在门框外的俞嘉恒。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与自己视线相撞后,笑着捂住了嘴。
“啊呀呀,我们两个是不是讨人嫌了,跟你说悄悄走啦,打扰小年轻谈恋爱总归是不太好的。”
女人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溜溜地在两人身上转个不停。
俞嘉木低侧过身子,语调懒洋洋的。
“三嫂,你就饶了我吧,我跟人家女孩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少跟我装。”被称作“三嫂”的女人扭着肢腰走进房间。
借着月光,林臻臻将她的容貌看得更为真切。
这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与林臻臻那楚楚动人的清冷不同。
她的美经过岁月沉淀,更显得迷醉动人。
“你俞嘉木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女人话是对俞嘉木说的,但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林臻臻身上。
“你妈妈去世之后,你可是死也不踏入这房间一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小姑娘,你怎么会......”
俞嘉木打断了她。
“三嫂,你的妆花了。”
“啊!”女人赶紧掏出手机查看,“哪里花了啊?”
“可能太暗,我看错了。”俞嘉木面不改色,“对了,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谁找你了,人家只是觉得在里面闷,出来透透气。”
女人的眼睛又落在林臻臻身上,一番打量后她出言称赞道:“哇,好漂亮的小姑娘。”
天边突然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木头撞击金属的动静。
一声、两声、三声。
俞嘉恒站直身子:“时间到了,我们该进去了。”
女人跟在俞嘉恒身后,走了两步之后她转过身,对着林臻臻眨了眨眼。
“快来呀,小美女,很有意思的。”
语调像哄小孩似的。
林臻臻抬眼看向俞嘉木。
他望着前方,只露出一个坚毅锋利的侧脸。
片刻后,他才低声道:“先跟着走吧。”
一楼餐厅,巨大的椭圆形长桌。
俞家人丁兴旺,俞老爷子又喜欢热闹,为了满足他全家人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的愿望。
所以早年间a市一家做实木家具的企业,专程为他定制了这张餐桌。
只不过后来孩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孩子。
这张桌子也有些不够用了。
但是外界媒体又搞些新花样出来。
他们根据哪一脉的子孙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的人数最多。
来判断俞家谁更合老爷子心意,更有可能成为俞家新一任掌舵人。
现在林臻臻沾了陈家的光,也能在这餐桌上拥有一席之地。
她挨着陈新霁和陈甜恬坐下,刚落座,就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
“陈叔叔,那是你的大女儿吗?”
林臻臻抬眼,看到斜对面坐着几个年轻女孩。
陈厚文答道:“对了,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前妻的女儿,凌蓁。”
“凌蓁姐姐。”女孩立刻甜甜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你好漂亮呀。”
“你是在和嘉木哥哥谈恋爱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林臻臻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因为紧张,原本放置在膝盖上的手也微微抖动着。
“你个小屁孩怎么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想这些。”俞嘉木笑着搭话,“是不是在学校里早恋了?”
“我都读高二啦!而且我听三嫂嫂说了,上初中就早恋的明明是你!”
女孩声音拔高,看起来颇为不服气。
“哈哈哈。”爽朗沉稳的笑声在餐厅大门响起,“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中,大步走来。
看到他之后,女孩立刻笑道:“大伯,嘉木哥哥在这里造我的谣呢,你快管管他。”
“哦?”俞父笑呵呵地看着她,“下次你嘉木哥哥再惹你,你直接上手打就行了,他皮实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最后落座在上席的位置。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上菜吧。”
俞老爷子离世,他作为长子,暂时接替了这个大家族的最高话事人。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在看不见的深处,依然暗潮汹涌。
果然刚开宴没多久,就有人主动挑起话题。
他们谈论的东西,涉及林臻臻从未涉及的专业领域。
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质疑俞父做出的转型决策有误。
所以才会导致公司近几年的成本开支大幅增加。
报表上的数字不好看,搞得股民也不买账。
“二伯三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办公室找我,我一定好好接待。”俞嘉恒笑得像只老狐狸,“今天这种场合,还是好好吃饭吧。”
他的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示意他们这里还有外人在场,不要太过火。
“嘉恒说得没错,今天不聊工作。”俞父转头,看向陈家人的方向,“才发现,咱们这里还有生面孔呢。”
林臻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被拉出来挡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