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调转头,玉箫道人便出现了。
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玉箫道人。
因此,每个人都吃了一惊。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玉箫道人居然当了别人的车夫。
他们不敢相信。
他们甚至怀疑眼前的道人是不是玉箫道人?
可他们也知道这人的确是玉箫道人。
一身考究得要命的华丽锦绸道袍,腰间绑着杏黄色腰带,腰带上斜插着的玉箫,赫然是兵器谱上排行第十的东海玉箫。
他的穿着打扮睡在考究得要命,他的容貌仪态也实在是一丝不苟,他的气质更是仙风道骨。
这个人不是玉箫道人,又是什么人呢?
因此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人就是玉箫道人。
也不得不相信名满天下的玉箫道人成了别人的马夫。
为什么名满天下的玉箫道人会成为马夫呢?这车厢中是不是有人?若有人那又是什么人呢?
一系列问题已如潮水一般涌入他们的脑海。
可没有答案。
因此他们只有等。
等待答案浮出水面。
笑容已经凝固在黎平子脸上,黎平子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以至于此刻他看上去仿佛就像是世上最拙劣工匠捏造出来的一个最拙劣的玩具。
他的眼睛已经凸了出来。
他不敢相信的眼睛。
他死也不敢相信玉箫道人会变成这种模样。
可他又不得不信,因此他的心碎了,他也彻底绝望了。
他本来已将玉箫道人当作绝对反击的希望,可现在玉箫道人已成这种模样,又还有什么希望呢?
他只能绝望。
燕十三、秋满天没有生出希望。
他们瞧见的不是希望,而是陷阱。
他们仿佛瞧见一个瞧不见的陷阱,看不见的天罗地网正在快速收缩,而他们也在这收缩之中成为了网中的猎物。
或许下一秒他们就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这种时候,他们又如何能生出希望呢?
但是他们也没有生出绝望。
世上有一种人是永远不会对未来绝望的。
他们可以死,但绝不会绝望。
当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或许才是他们第一次绝望的时候,否则绝不可能有人击倒他们。
现在他们已将视线从玉箫道人身上移开了,他们望向车厢。
他们是相信车厢中有人的,否则自认为一派宗师,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玉箫道人怎么会变成一个呆子呢?
可是车厢中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汉的脸色没有便,可眼神已变了。
他的眼里不是恐惧,而是凝重,下一秒,他就将妻子拉扯到身后,人又已往前走了一步,手也下意识按住了四尺长,三十九斤的重剑。
这一切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这下意识的动作已在表达两个讯息。
一、危险已经来临;二,即便危险来临,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护卫妻子的安全。
妻子当然了解丈夫的心思。
妻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眼中充斥着柔情。
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虽然他们已从昔年被人羡慕的情侣,成为了被嘲讽的对象,虽然她们已改变了很多,可有一点是绝没有变化的。
她爱他,他也爱她。
无论生也好,死也罢,他们都愿意在一起。
女子抓住了大汉那粗糙而厚重的手。
大汉身躯巨震,岩石般的面容上已露出了强烈的情绪,他慢慢回过头,便对上了女子那温柔的眼神。
大汉的心前所未有的快速跳动,随后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汉深吸了口气,正如同多年前那样,伸手将女子搂入怀中。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只要身边有他(她),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两人的眼中都已露出了笑容。
他们已决定同生共死。
此时,每个人都心情沉重,可唯有他们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们就如同阳光,将院中的阴冷肃杀沉重的气氛给消融了。
秋满天仿佛也被这对夫妻的笑容感染了,也笑了起来。
秋满天拍了拍燕十三的肩,笑道:“我一向很少请人吃饭,但今天我可以请你吃一顿。”
燕十三道:“你要请我吃一顿?为什么?”
秋满天微笑道:“因为请你吃一顿饭,最多也不过七八两银子,可若是买棺材,那至少要五百两,因此我当然要请你吃饭。”
燕十三微微一怔,随即拍手大笑起来,看着他道:“有道理,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但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
燕十三道:“你准备用五百两银子买几口棺材?”
秋满天道:“一口。”
燕十三道:“为什么是一口?”
秋满天道:“因为这是为我自己买的棺材,而我的棺材当然要最好的。”
燕十三居然点了点头,又笑道:‘你介不介意再出五百两?’
秋满天道:“干什么?”
燕十三指着自己的鼻子:“帮我也买一口棺材。”
秋满天微笑道:“介意。”
“为什么?”
秋满天悠悠然道:‘因为我只想买一口棺材,何况你本来就是个穷鬼,穷鬼干什么还要住五百两一口的棺材,这岂非浪费?’
燕十三哈哈大笑起来。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在笑,笑得愉快极了。
笑了很久,燕十三才指着秋满天的鼻子,叹息道:“看来下一次见面,我身上应该要带上十万八万的银票,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有钱人。”
秋满天哈哈一笑,拍了拍燕十三的肩,道:“好,我等着你。”
燕十三叹了口气:‘或许你要等很久!’
“要等多久?”
“或许十八年以后。”
秋满天又笑了:“好,我等你。”
燕十三也笑了。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任何人都看得出燕十三、秋满天已完全放松了,也完全看开了。
大汉以及他的妻子看着两人也露出了笑容——欣赏的笑容。
下一秒,笑容消失不见了。
只有凝重。
因为车帘被掀开了。
车厢的车帘已被掀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注意到那被掀开的车帘。
他们甚至不知道玉箫道人什么时候从马车上下来的。
玉箫道人走下马车,没有看其他人,而是看着你掀起的车帘,没有人知道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似有些痛苦的神色。
笔直站成两排的道姑已在这一时间低下了头,似乎在迎接车厢中的人下车。
车帘掀起了一角,一只手先露出了出来。
那是一只很白皙纤细光滑的手。
无论这只手的主人年纪如何,这都是一只很年轻的手,也是一只很完美的手。
这仿佛是上天的杰作。
这只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模样呢?
众人都在想,他们没有想太久,手的主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车帘慢慢掀起,主人也就现身了。
她穿着锦袍,头戴玉冠,手中捏着一把折扇,看上去风度翩翩,仪态不凡。
她穿着男儿的衣服,做着男儿的打扮。
可每个人都看得出她是女儿身。
世上绝没有那个男儿能有如此完美的脸蛋,也没有那个男儿能有如此勾魂夺魄的眼睛。
她的眼睛扫来的时候,每个人的魂魄都仿佛被人勾走了。
她笑了。
她的笑,就像是乌云密布之中的太阳,世上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失去了光彩。
这是一个神秘女子,他们无论谁也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这神秘女子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众人忍不住沉思。
神秘女子已下了马车,朝他们走了过来。
确切来说,是朝秋满天走了过来。
秋满天神情平静望着走来的女子,身上散发出了杀气。
只有准备杀人的时候,秋满天才会流露出这种杀气。
现在秋满天准备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