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也还没来得及多想。
从内城引路而来的马车到了。
这马车破败,并不是镶金嵌玉的华贵马车,平平无奇,木制框架,连门帘都有些破损。
曹操远远的一看,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蔡公死后,董卓也没给他留多少家产啊。”
“据说,没收了家产后,驱逐其女,书籍反倒是没动,”荀彧在旁颇为平静的说道。
曹操回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咧嘴一笑,“董贼懂个什么书籍,正好给我。”
“再不用多久,董贼必会自毙,此人善于治理边陲之地,勇武过人,但治国,他真没有这个本事。”
若是有本事的话,就不会进洛阳去了。
但也是拜董卓所赐,一把火烧了洛阳,烧了大汉百姓与士人阶层心中的皇都,如此,天下方才彻底大乱。
乱世,则有英雄出。
不多时,马车上下来一人,红袍着身,身姿消瘦,面容清冷。
双眸却带着一副知性,看透冷暖的光芒。
这便是蔡邕之女,蔡琰。
她下了马车,立刻微微欠身执礼,对曹操和荀彧深鞠一躬。
“参见曹公。”
蔡琰声音很冷淡,仿佛不带多少情感在内,但是却也有些局促,因为她对曹操是有惧意的。
若是这里无法接纳,只怕是今后便无处可去了。
“无需拘谨,我遣人为你安排住所,若有所求,问文若便是。”
曹操往旁看了一眼,对荀彧笑了笑,“文若,今日先带昭姬姑娘安住下来,至于宴请,多有不便。”
“喏。”
荀彧深鞠一躬,彬彬有礼的到了蔡琰面前,目不正视,站得笔直,摊开手在前引路。
他早已安排好了住所,并且虽不宴请,却会告知陈留与兖州境内的士人,若是与蔡邕有故,则可来拜访。
这样一来,蔡琰也就算在兖州陈留安置了下来。
她有父亲的人脉在,故人与门生今后可能拜访的不会少,最近几日应当都不能安静了。
……
此刻,在陈留外曹营中。
曹仁的虎贲大营内。
他正在主位上,仔细查看最近的情报和细化的部分地区地图。
忽然,主帐的门帘被掀起。
露出了两道身影。
许臻额头上绑一条黑色纹路的头带,头发捆缚于脑后成马尾,面容英俊且儒雅,带着笑容走了进来。
典韦跟在他身后,低头而入。
两人这一来。
曹仁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往右边看了一眼。
右边不远处的桌案上,放着刚拿到的白玉觥,应当是春秋时候王公所用的器皿,必然是宝物。
不知咋了,他们这一进来,曹仁心里就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东西恐怕是,有点危险。
“将军,你这什么眼神……”许臻一瞪眼,脸色马上就黑了,“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
“哎呀,送功劳的时候,人家居然不待见,走了走了。”
“诶诶,”曹仁撇了撇嘴,不耐烦的招手道:“来来来,来吧,两位有何事?”
还送功劳,我真的是……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曹仁暗地里白了许臻一眼,等两人到面前来坐下,才发现典韦手里提了点东西。
“将军,这是上好的酥饼,给您带点来尝尝。”典韦瓮声瓮气的提了提手里的锦盒,这一幕让人不由得心中生疑。
曹仁登时就奇怪了,你们两个还能提东西来送礼?
“一片心意,将军请收下。”
许臻抱了抱拳,但是表情还是很随意。
曹仁放下地图,坐正了身子,请许臻坐下。
“说吧,礼物我收下了,多谢。”
“到底有何事?”
许臻长长的叹了口气,坐在了右侧的蒲团上,颇为随意的抬起一条腿,对曹仁一扬下巴笑道:“嗯,其实也没什么事。”
“这不是,怕被人说不遵军纪嘛,我特意来请示,明年开春,可能要到徐州一趟。”
“去徐州干什么?”
曹仁脸色一凛,一时间疑惑了起来。
“害,”许臻摆了摆手,“咱现在这个处境不好,以后立功估计也难了,要有什么攻坚,骑战的,估计也是让子和将军去,是吧……”
许臻说着,看了一眼典韦。
典韦立马就会意,开口道:“是啊,曹将军,咱们是您的部曲,有些话大家就说实在点了。”
“现在子和将军在建骑兵部曲,招收了青州兵三万人到麾下,日后岂能不用来立功?咱们老实人,吃点亏就吃点亏了。”
许臻脸色一纠,凑近了指着典韦道:“之前不服气,跟我闹了小半个月了。”
“一直说什么,都是主公麾下,为什么厚此薄彼,我当时就骂了他几句,你小子多个六啊!人家子和是谁啊?那是主公的族弟!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嘿嘿……这不,说了几日,他终于开窍了,咱们不去争这个名头。”
说完这话,许臻笑了两声。
典韦则是一脸依旧不服气的模样。
曹仁是知道典韦的,他冲锋陷阵非常勇武,而且个头极大,骑在战马上有神兵天降之感,甚至……
大哥夸赞他为古之恶来。
此等传说般的恶将之名,在军中威望逐渐大了起来。
若是他心里不忿,说不定以后会多有麻烦。
好在,这个许臻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镇住典韦的情绪,但现在跑来我这里发牢骚,也不是个事儿吧。
看来,明年去徐州,的确是有所目的的。
曹仁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们去徐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臻平静了片刻,笑道:“那不是,刚好可以接应曹老太爷,我听闻已经写了书信,明年开春便会到兖州来,是吧?”
“哈哈哈!!”
曹仁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放声大笑起来。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弄了半天,许臻怕是也明白了附庸风雅的道理。
若是能接了老主公来,也算是顺水人情,这本不算什么大功,给他便是了。
“好,我同意,这就给你下令,但不可大军而入徐州,以免被人当成对陶谦动兵。”
“那没问题,唉,咱也是看明白了,这年头,跟宗亲对着干也没好处啊,功劳让给你们吧,哈哈,咱去干点接送往来的苦活累活。”
许臻说到这,唏嘘感叹了起来,让曹仁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笑容,站起身来到许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逸风,你也不用气恼,子和本就缺功劳,否则如何服众?”
他走着走着,到了自己那桌案前,把那一对白玉觥拿了起来,又慢慢放到许臻的手上。
“你说对吧?”
许臻眼眸一抬,长舒一口气顺势站起来,顿时展露笑容,“不错!将军所言极是,那就如此吧。”
“我家里缺点雕花桌案,这……分一个出来可以吧?”
“哈哈哈!当然可以,尽管分。”
曹仁大手一挥,白玉觥都给你了,区区一个桌案又怕得了什么。
……
一柱香后。
曹仁的主帐内,只剩下了一张桌案。
其余的七张连同着锦布蒲团,都被拿走了。
进来的曹纯还愣了一下,“嗯?又换东西吗?大哥不是说要节约一点吗?”
曹仁:“……”
好家伙,敢情是分一张留给我,剩下的全拿走是吧。